平丘会盟过后，晋国在整个东周的威望暴跌，霸业已是名存实亡。东周诸侯纷纷疏远了晋国，甚至有大胆的诸侯国还与他国结盟，公然与晋国对抗。
典型如卫国，就因为赵鞅的欺压忿而转投齐国，还与齐人一起入侵晋国。
为报复卫国，公元前500年夏赵鞅率军伐卫，迫使卫人投降。为表诚意，事后卫国还主动给赵鞅献上五百户人。收到卫人送过来的五百户人，赵鞅顺手就将他们安置在邯郸（今河北邯郸西南）。之所以选择邯郸，是因为此地距离卫国较近，而且又是赵氏族人赵午的封邑。[1]
三年后，赵鞅突然又想起这五百户卫人，便命赵午将他们送到晋阳（今山西太原晋源区）去。赵午不敢违抗，当面答应了。可回邯郸后，赵午的族人却对此强烈反对。族人们认为，这五百户卫人是沟通邯郸与卫国关系的桥梁，无端端将他们迁徙到邯郸，势必引来卫人的仇视。为避免与卫国关系的恶化，唯有先出兵去攻打齐国，再以邯郸受到威胁为由将这五百户卫人迁徙到晋阳。
不过，这么一番操作下来，未必就把这事给耽搁了许久。
赵武一生都有些唯唯诺诺，生怕得罪人。可他的孙子赵鞅却与他完全相反：办事雷厉风行，性格冲动易怒。见赵午办事这么拖拖拉拉，向来崇尚法治的赵鞅顿时怒了，二话不说就将他囚禁在晋阳，随后又给杀了！
祁盈家臣杀死了两位诬告家主的同僚，结果令祁氏与羊舌氏被灭族。赵鞅私杀赵午，即便赵午是赵武族人，他又该当何罪？邯郸人为此十分愤怒，马上奉立赵午之子赵稷为家主，据城而叛！
公元前497年6月，上军司马籍秦奉命率军前往邯郸平叛。
此时，赵鞅的滥杀却引发了其他卿族的不满。赵午虽然是赵氏族人，却是中行氏家主荀寅的亲外甥；赵鞅私杀赵午，这让荀寅极为愤怒。荀寅又与范氏家主士吉射结成了儿女亲家，所以范氏与中行氏交往十分密切。因此，就在籍秦攻打邯郸期间，中行氏与范氏却在密谋攻打赵氏。
赵氏家臣董安于获悉这一消息，提醒赵鞅尽快备战，可赵鞅却说：“晋国有命，始作乱者死，还是后发制人的好！”
7月，中行氏与范氏突然起兵攻打赵氏，赵鞅被迫逃往晋阳。在范氏与中行氏推动下，晋定公也派兵去攻打晋阳。[2]
然而，六卿之间的矛盾，却突然全面爆发了。
士吉射之父就是以贪腐闻名的士鞅，后来接替魏舒当上了正卿。当年魏舒在帮周王室筑城时，私自离开去田猎，不幸放火烧死了自己。为此，继任正卿士鞅还撤去了魏舒的棺椁，以示贬损。[3]贪腐成性的士鞅却贬损执政清廉的魏舒，这无疑深深得罪了魏氏。
荀寅之父荀吴在世时，晋国执政卿还是韩起。荀吴一直渴望参与东周争霸，却因正卿韩起私心太重而未能如愿，以致荀吴抱憾终身。因此，韩氏与中行氏之间，多少都有些隔阂。
知氏与中行氏原本出于同族，看似两家不应产生矛盾。然而，世事难料。公元前563年，晋悼公在柤（zhā，今江苏邳州北偏西）会盟诸侯，荀偃和士匄联手向中军主将、知氏家主荀罃请求攻打偪阳国（今江苏邳州市西北），以封宋人向戌。可荀罃认为偪阳虽小，但城墙异常坚固，所以不愿答应。在荀偃和士匄多番请战下，荀罃不得不准许了。结果，诸侯联军攻打偪阳多日，却始终未能攻下。这下荀偃和士匄信心全无，想要退军。荀罃一听，气得当场就将手中大弩砸向二人，命令他们七日内攻下偪阳，否则就要杀了两人！在荀罃强压之下，荀偃、士匄二人亲自上阵厮杀，终于在限期内攻克了偪阳。[4]荀罃发怒，当然是为了国事。可荀偃与士匄差点丢了性命，难道就一丝怨恨都没有吗？这之后，知氏与中行氏、范氏两大家族的关系多少都有些疏远了。更何况，知氏家主荀砾此时正想提拔亲信梁婴父做卿士，六卿当中无人退出，又怎么能提拔自己的私人？
从晋悼公时期开始，六大卿族共事已数十年，彼此间的权力游戏也运转了数十年，各家之间的矛盾纷繁复杂。因为这场赵氏内乱，六卿之间的矛盾突然就来了一次总爆发。
其他卿族大多对中行氏与范氏存在不满，所以韩起之孙韩不信、魏舒之子魏曼多、荀罃重孙荀砾联合起来，共同反对范氏与中行氏。三卿当中最为资深的荀砾为此向晋定公进言：“当年国君有命，始作乱者死，盟书写好后沉入了黄河。如今三位臣子赵鞅、荀寅、士吉射发起祸乱，却只驱逐了赵鞅——请将他们都驱逐了！”
此时，晋君早就成了卿士们的提线木偶；荀砾这么一说，晋定公也不敢违逆。公元前497年11月，荀砾、韩不信、魏曼多三人就簇拥着晋定公，前往讨伐范氏与中行氏。
这当然激怒了荀寅与士吉射，随后两人就率大军反攻晋定公。却不料，整个晋国都因此站了出来，坚定地维护晋定公。四处树敌的荀寅与士吉射很快就抵挡不住，被迫败退回了朝歌（今河南淇县）。[5]
范氏与中行氏虽然落败，但两大卿族在东周的影响力也非同凡响。被晋人欺压了许久的东周诸侯国，这时纷纷与齐国联手，共同站出来支持范氏与中行氏，试图搅乱晋国政局。
局势恶化竟然恶化到如此地步，晋国公室及知、韩、魏三家被迫放过了赵氏，与赵氏携手来对抗范氏与中行氏。最早作乱的赵氏，从此彻底“洗白”，成为镇压范氏与中行氏的主力军。
历经八年的鏖战，公元前490年春，晋军攻陷了范氏与中行氏的最后堡垒——柏人（今河北隆尧南），荀寅与士吉射被迫逃到齐国去了。[6]这之后，晋国就只剩下了知、韩、魏、赵四大卿族。
赵鞅怒杀邯郸午，引爆了六卿一场八年大混战，让范氏与中行氏被提前淘汰出局，事前又有谁能想得到？
[1] 《左传·定公十年》
[2] 《左传·定公十三年》
[3] 《左传·定公元年》
[4] 《左传·襄公十年》
[5] 《左传·定公十三年》
[6] 《左传·哀公五年》
——完——
作者 |欲云：喜欢历史的理工男，现居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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