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筹上市后为何频受质疑?

提到水滴筹,许多人的第一印象是一家互联网公益众筹平台。不过,水滴筹同时也是保险经纪公司,还是美股上市公司。2021年5月7日,水滴筹所属公司水滴在纽交所上市。 2023年7月7日的收盘价(2.055美元 /股),只剩下当初发行价(12美元/股)的六分之一。
根据招股书,水滴的主要业务包括三方面:保险商城、医疗众筹和互助业务。其保险经纪收入(包括长期险和短期险)/全部营收的占比由2018年的51.3%增至2020年末的89.1%。就保费情况来看,水滴在2020年实现超过144亿元的首年保费。截至2020年末,水滴累计服务的保险用户数量约为7940万人,累计付费保单数达到3070万张。
而2022年12月31日未经审计的第四季度和全年业绩报告显示,截至2022年12月31日,水滴保共提供了775种保险产品,较2021年末增加了411种。2022年四季度,重疾险产品的首年保费同比增长25.7%,占首年保费比例为29.0%。2022年,公司保险相关收入达到25.59亿元,占全年营业收入的91.34%,主要分为保险经纪收入和技术服务收入。
水滴筹为何不受国外投资者待见?其根源在于其模糊不清的企业定位。水滴筹以互联网公益众筹起家,其创始人沈鹏曾介绍,“能够让更多的人民群众在健康的时候有保障,在得病的时候能够迅速拿到一笔资金,这其实就是我们创业的初衷。”
水滴互助的slogan叫“花小钱,防大病”,根据沈鹏的解释,网络互助是借鉴了欧美国家相互保险的规则,在此基础上进行改良做了一个网络互助社群,这个社群本质不是保险,而是一个“共助”组织,社群中有人得了病,大家一起出费用分担。当有人获得互助金时,水滴筹去验证对方身份信息真实性,把验证报告在全网公示,社群成员用七天时间来进行反欺诈,没有问题的话,申请者就会得到一笔互助金。这一业务已于2021年3月31日终止。
陌生人求助的可信性问题
但是,沈鹏对水滴筹模式的解释,无法消除公众疑问。在互联网公益众筹中,参与者彼此之间都是陌生人,处于先天的信息不对称。求助者所提供的信息真实性,需要水滴筹加以核实。由此产生的问题是,由于信息披露可能会不尽真实,水滴筹是否有足够的能力,对求助者信息进行全面甄别?尤其是涉及财产资金等关键信息,水滴筹如何能确证求助者口中的“身无分文”,与其真实资金状况相符?
截至2022年6月,水滴筹平台已经累计帮助258万大病患者筹款533亿。如此短的时间内,数以百万计的人通过水滴筹筹款,如果加上审核没有通过的求助者,人数可能要翻几番。巨大的个人信息审核投入方面,水滴筹怎样确保“1V1”的审核过程和结果准确无误?
2019年10月1日,一则标题为《爸爸,挺住,你要坚强,会好起来的》的筹款信息在“水滴筹”平台发布,筹款金额为25万元。筹款发起人徐某声称家中贫困,父亲患了严重的脑肿瘤且无力医治,这才向广大善心人士筹集捐款。
慈爱的父亲身患重病、孝顺的儿子无奈求助,“水滴筹”上的筹款信息图文并茂,很快吸引了全国各地五百多位善心人士捐款。然而,很快有网友发现徐某上传的一张收据单存在PS痕迹,并将原件发给了水滴筹工作人员。水滴筹进行核实后,发现网友举报情况属实,徐某的父亲并没有被确诊脑肿瘤。
如果不是眼尖的网友发现徐某造假,这场骗局很可能会继续,而水滴筹平台在此过程中,并没有发挥应有的平台审核和监管作用。面对每天众多求助信息,水滴筹的审核机制经得起多少次信息造假攻击?
商业推广模式对慈善初衷的异化
近年来,为了扩展业绩,水滴筹采取了地推模式。2019年,媒体调查发现,水滴筹在超过40个城市的医院派驻地推人员,他们常自称“志愿者”,逐个病房引导患者发起筹。这些“志愿者”每单最高提成150元,月入过万。水滴筹还对“志愿者”实行末位淘汰制。有的员工称,每个月最少得完成35单,发不完就会被淘汰。
同时,水滴筹从2022年4月开始,根据筹款金额收取3%的筹款服务费(单个筹款案例5000元上限)。业绩报告显示,2022年,筹款服务费收入为1.56亿元。报告还披露水滴筹2022年的运营直接成本为1.82亿元。对于水滴筹收取服务费标准,以及各类运营成本是否过高,同样存在争议。
此外,水滴筹近年来发展迅猛的保险业务,是否也与其众筹业务捆绑有关?笔者下载水滴筹APP后打开发现,在首页有“精选保险”链接,点击进入后,弹出“600万医疗保障”的保险,并显示笔者所在城市,已经有52万用户投保同类产品。从产品介绍来看,这是其与某商业保险公司合作推出的保险产品。
笔者刚登录APP不久,就有水滴筹工作人员打来电话,在笔者未接电话的情况下,还发来短信称:如您有筹款需求可直接回拨我的工作电话:我可协助您判断患者情况是否符合筹款发起条件,如有需要您可随时回拨。
可以设想一个场景,某水滴筹用户参加完一次众筹捐款,感慨人生无常、生命宝贵,此时页面弹出相关保险链接,只需要很少一点钱,就能获得600万医疗保障。此时此景,如果换作你,你是否会动心下单?
由此,水滴筹形成了完整的商业盈利链条:以互联网公益为名,通过快速扩张,吸引大量捐赠者和求助者,最大限度促进双方“捐赠”完成,同时提供各类保险开发场景,最大程度将公益众筹用户转化为保险用户,从而实现用户数量、经营业绩及各项经营收入的爆发性增长,再上市套现,给当初巨额资金投入的风投机构以退出通道。
水滴筹将公益做出一门生意,很难让人相信其公信力,而此类互联网公益众筹方式,也容易诱导某些人钻漏洞,放大人性弱点。
公益与生意不可混为一谈
随着医保体系的发展,在职职工通过单位与个人分摊,享受城镇职工基本医疗保险;农村居民参与新农合医疗保险;灵活就业者则可参与城镇居民基本医疗保险,后两者正在合一为城乡居民基本医疗保险。在最需要花钱的大病重病治疗上,根据国家医保局会同财政部印发的《关于做好2019年城乡居民基本医疗保障工作的通知》,要求稳步提升待遇保障水平,大病保险政策范围内报销比例由50%提高至60%。
因此,参保居民一旦遇到大病重病,可通过医保报销一半以上费用。如之前曾购买商业保险,还可分摊一部分。
如果医保与商业保险不足以覆盖医疗之处,个人应该动用自有的收入与财产,然后是有赡养或抚养或扶助义务的家庭成员提供支持。
如果还是遇到资金缺口,人类社会最核心的公益众筹模式,来自熟人相助。如遇到大病重病或其他重大变故,或通过抵押房产获取贷款,或求于亲朋筹措资金,后续逐步偿还,是扛起自助责任的应有之举。一旦有人试图利用公众爱心,将医疗及其他成本转移,就属于典型的“诈捐”行为。
据报道,武汉女子杨某因诊断出鼻咽癌,在平台上发起了募捐,不到24小时,筹到了目标金额20万元。但经网友爆料和平台查证,该女子有房有车,并且是一家公司股东。如此行径,显然是将互联网公益众筹,当成了榨取他人爱心的投机空间。
公益是公益,生意是生意,二者不可混为一谈。公益的非营利性本质,当成为各类公益平台的价值底线。非营利性确保了各类公益组织在提供产品和服务时,没有动机将其作为商业盈利工具,并催生出欺诈、挪用资金等问题。同时,公益组织设立时的原始财产只能来自于自然人、法人或者其他组织捐赠,收入则不能向发起人、理事、监事、工作人员等进行分红、分配。就此而论,众筹与商业保险业务“混搭”、上市后让创始人身家数十亿,还要向股民分红的水滴筹,到底是一家公益服务平台,还是一家商业服务公司,或许经营层也难以说清,也就难怪这种模式,既被公众舆论质疑,也被二级市场投资者所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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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