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表情包也是有纪念日的,为何这么多人会变成表情包重度使用者?

7月17日,是世界表情符号日(World Emoji Day)。
这个节日由Emoji搜索引擎Emojipedia创始人Jeremy Burgo最先提出。有一种说法是,之所以定在这一天,是因为2002年7月17日苹果首次发布iCal日历,苹果手机的日历表情符号上,显示的就是7月17日。[1]
虽然“世界表情符号日”是一个非官方纪念日,但近年来逐渐受到认可,在网络世界流行。《华盛顿邮报》在一篇社论中甚至建议,这一天应该只使用表情符号进行交流。
自1982年诞生以来,表情包已经步入“四十不惑”的阶段。今时今日的表情包,虽不再总是掀起热点话题,影响力却丝毫不减,无时无刻不在参与着人们的虚拟交流。
本期全媒派回顾表情包的发展简史,探讨其在当代网络社交中的独特意义。那些戏谑、恶搞背后,是否还蕴含着被人忽略的价值?
图片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一、巴别塔、表情包与新的“世界语”
巴别塔,是《圣经》故事中的一座通天巨塔。在故事中,世上的人曾经共享一种语言,不受阻碍的交流使人类拥有无比强大的力量,也因此催生了建造一座通天巨塔的宏大想法。直到耶和华降临,“变乱他们的口音,使他们的言语彼此不通”,于是,不同人群使用差异化的交流符号,无法再进行无阻碍的交流。“巴别塔”也因此成为语言间不可交流性的一种隐喻。
攻克这种不可交流性的实践,贯穿在漫长的人类历史中,并由此诞生了许多天才想法,例如世界语,即一种适用于全世界的通用语言。波兰籍语言学家柴门霍夫于1887年创立了世界语,直到现在也依然有大量相关组织活跃。但实际结果已经说明,要完成一种世界通用语言的全面普及并不现实。阿拉伯数字也曾被寄予厚望,毕竟数字是全世界通用的,但是数字能够传递的意蕴实在有限。
而表情包,或许已经成为新的“世界语”。不同的文字所蕴含的意义可能难以共享,但各种表情包或meme图所传达的意涵和情绪,则基本上是全球通用的,这是专属于图像的媒介特性。表情包盛行的背后是图像时代的来临,如学者多丽丝·格雷伯所言:“我们一度推崇的借助文字符号传递的抽象意义,已经开始让位于建立在图像传播基础上的现实与感受”。跨文化、跨阶层的传播特性,本身就是表情包的影响力来源。
表情包的发展历程,清晰地呈现为三个阶段:1982年9月19日卡耐基-梅隆大学斯科特·法尔曼首创微笑符号:-),开启了以ASCII码和颜文字为代表的字符阶段;后来,emoji表情开启了图符阶段;当下则处于第三阶段——以“表情包”为代表的图片阶段或者说多模态阶段。
可以说,表情包长达四十年的发展史,也是一部互联网的媒介发展史。由表情符号转向表情包、形态不断丰富的过程,恰恰是技术介质不断发展的过程。表情包与各个阶段的媒介形式联系紧密,在其发展历程中,各种技术手段被纳入,用于增强表情包的表现力以更好消弭“交流的无奈”。
这种交流的无奈,源于虚拟交流场域的身体缺失。对比现实交流丰富的手势、表情,乃至语调、气味,以互联网为介质的远程交往所输出语言和文字往往无法完全表达心中所想,也无法像现实交流一样观察对方的表情和动作,因此难以准确判断对方的真实态度与情感。
换句话说,信息脱离了语境而独立存在,容易产生理解的偏差。而表情包则作为身体语言的“平替”出现,通过对神态、表情、手势和肢体动作的模仿,表情包还原了现实交流的语境。2022年,Adobe调查了5000名表情符号用户,其中73%受访者认为,使用表情符号的人比不使用表情符号的人“更友好、更有趣、更酷”。在虚拟场域,表情包实现了最基础的功能:突破空间限制,还原现实身体的在场性。
二、“戏谑”的另类意义,“恶搞”的深度内涵
以生产主体为区分,表情包可以划分为PGC和UGC两种类型。emoji和黄脸表情以及类似于line旗下的布朗熊、可妮兔等表情符,都是由专业生产者制作。而那些略显粗糙、以图片和简单文字为核心要素的表情包,则可以划分到UGC的范畴。现在的趋势是,不管从数量还是受众范围,UGC表情包都已经远超PGC表情包。
从仅限于部分专业生产者制作,到成为人人皆可制作、使用的交流性媒介,这象征着话语权力的转换,也凸显了从web1.0到web2.0的代际变迁逻辑。代际转换间,由网站和平台向网民单向提供信息、用户被动接受的模式,转为网民之间的双向互动模式,普通用户也拥有了内容的生产和发表能力。
同时,当生产主体走向多元,表情包被赋予了情绪表达之外的更多功能。本质上,UGC类的表情包的构成要素很简单,一张底图加简短文字即可完成完整叙事,但特殊性在于,表情包的使用场景通常是私域:一对一的聊天或是几个人组成的社群,而其生产所用的素材往往来自公域:社会事件、公众人物、流行议题、影视截图等。从宏观层面来讲,表情包是时代和集体记忆的记录者,同样也构成了时代和集体记忆的最小组成单元之一。
从微观层面来讲,个体使用表情包的过程,即是个人意见、情绪与态度的表达过程,以公域的事件和形象作为编织物料,通过私域的大量传播和使用,反过来又影响到公域。“这也使得它从日常人际交往扩散到了更为广泛的公共领域,并试图通过其独特的亚文化风格,传达出青年人对严肃议题的态度与情绪。”[2]由此,表情包成为使用者参与公共表达的一种方式,借用詹姆斯·C·斯科特的说法,表情包即是一种对公共生活的话语通道。
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公共参与是以“戏谑”“恶搞”的方式实现的。而这种不严肃的状态正是表情包的特点,蕴含着极强的草根性和解构性。通过随意改造、挪用和重新赋予内涵,表情包解构了那些不接地气的事物或过于严肃的议题,让交流变得更加平等和有趣。
图片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正如艺术家、memes创作者Saint Hoax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所说,memes(模因)本身就是提供文化、社会或政治表达的媒介——用幽默的方式。[3]幽默和戏谑是一种策略,也是网络反讽精神的一种映射。“当公域的议题与事件被以表情包这样的娱乐化、戏谑性的方式来演绎时,无论是社会热点,还是宏大的时代命题,都被以‘小刀割肉’的方式一一解构了。”[4]
表情包同样是一种群体认同的介质。代际、圈层、职业……表情包的选择和使用在不同群体之间被划分出清晰界限,因而成为一种区隔群体的标记。经由表情包实现的群体认同,始自相似的信息环境、群体记忆与文化旨趣,作为结果,进一步强化了群体认同。当你识别了某人发的表情包的潜在含义并会心一笑时,你们就完成了身份确认,类似于航空领域的“Hand Shake”(握手信号)。如果把虚拟场域比作一片黑暗森林,那表情包就是识别同类的火把。
三、当代表情包,成为社交对话的基础设施
这四十年间,表情包从简单的ASCII字符,发展为一项规模庞大的文化产业。海外通讯公司Line凭借旗下的布朗熊、可妮兔等形象的表情包以及周边衍生品,在2018年实现了接近40亿的年收入。国内“长草颜团子”“乖巧宝宝”等表情包形象也迅速成长为知名IP。付费授权、品牌联名、周边售卖都是典型的表情包商业化形式。
所以,表情包已经不单单是人们在网上用于表达喜怒哀乐情感的工具,它的生命力源于与不同媒介形式的结合。从字符、图标,到动图、视频,乃至AR、3D传感器、NFT等技术介质,都与表情包有过紧密结合。
2023年盛行的AIGC,作为内容供给侧的一项革命性技术,也很快被用于表情包的制作。许多生产者使用文生图工具,生成大量表情图上传到图库,已经成为一种流行的生产模式。在PGC、UGC之外,AIGC将对表情包产生哪些影响,也是未来值得关注的话题。
从1982到2023,从ASCII编码到AIGC产出,从私域到公域,从个体的态度表达到集体的身份认同,表情包以极强的跨越性,还原了身体在场,承载了个体的公共表达,也增加了信息传播的效率。与早前十几年的新奇感相比,现在的表情包逐渐隐于我们的社交实践之中,它们真正成为一种用于交流的基础设施,不常被讨论,但总是被需要。
​参考资料:
[1] 2002年7月17日,苹果首次发布iCal日历,因此将这一天作为日历符号的日期以表纪念;
[2] 杨嫚:《网络表情包的亚文化构建:从自我表达到公共空间》,《西安交通大学学报》,2017年9月;
[3] 纽约时报:《模因的意义与历史》
https://www.nytimes.com/2022/01/26/crosswords/what-is-a-meme.html
[4] 《表情包简史:“一图胜千言”背后》
https://mp.weixin.qq.com/s/A0X3tg5JwyIENSvaYqST3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