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印度的猎豹为何不断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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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中展现了2022年8月,印度库诺国家公园附近的路边广告牌出现了猎豹的画像。该地这种生物在70年前就灭绝了,而2022年,它们正回到库诺国家公园。想见猎豹的人群可能促成旅游产业,带来收入的增长。公园附近的社区都希望看到这种变化。图源:RONNY SEN
撰文:RACHEL NUWER
在该地猎豹灭绝70年后,一项叫做“猎豹行动”的由政府主导的回迁项目终于将猎豹迎回了印度。不过,大型猫科动物专家对该项目的执行方式仍然存有分歧。自去年9月第一只猎豹抵达印度后,相关努力展现出了多样的、混合的影响。
最初从纳米比亚和南非来到印度中央邦库诺国家公园的20只猎豹中,有5只已经死亡,仅在半月前的某一周就发生了两例。雌性猎豹锡亚亚(Siyaya)三月份产下了多只幼崽,但大部分在出生两月后死于营养不良、脱水和中暑。
然而另一方面,“猎豹行动”2011~2023年首席科学家亚德文德拉德夫·贾拉(Yadvendradev Jhala)说他被要求今年提前无理由退休。“这本是我带领的项目,我完成了整个设计,我实在感觉被他们卸磨杀驴了。”他说。
批评家认为,今年这些变化对于未来“猎豹行动”发展以及余下15只仍然生活在国家公园的非洲动物而言,都不是个好兆头。如今,野外存活的猎豹大约只有7100只。因此,国际自然保护联盟(International Union for Conservation of Nature,IUCN)将猎豹列为易危动物。(亚洲猎豹作为猎豹亚种,此前出现在印度,而现在只有极少数在伊朗存活下来。)
重新将某一物种引入野外总是充满风险的,而“事实发展得远比我想象的更糟——它彻头彻尾是一场灾难。”印度非营利组织班加罗尔野生动物研究中心(Center for Wildlife Studies in Bengaluru)荣誉董事乌拉斯·卡兰斯(Ullas Karanth)说。他从一开始就反对在现有条件下将非洲动物迁往印度。“以为这么做能在当地形成可以自我繁衍的种群,是一种荒谬至极的想法。”
但项目的实际控制者们声称,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猎豹非常适应印度生态环境。”国家老虎保护局(National Tiger Conservation Authority)董事S.P.雅达夫说。该机构负责监管“猎豹行动”项目。放入国家公园的猎豹们正在“探索这片生活区域”而且“正与生活在这里的其他捕食者一同寻求野外生存之道。”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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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9月17日,印度总理纳伦德拉·莫迪(Narendra Modi)观看猎豹被放入库诺国家公园的一片围场中。该公园位于印度中央邦。图源:PRESS INFORMATION BUREAU VIA AP
意料中的损失
死亡和受伤对于任何被人类捕捉然后迁移到别处的野生动物而言都是潜在的威胁。“灭绝物种的回迁显然并非轻而易举。”纳米比亚猎豹保育基金会(Cheetah Conservation Fund)的创建人兼执行董事劳丽·马克(Laurie Marker)说。她也是纳米比亚猎豹搬迁团队的一员。
在南非,即便专家们已经从事猎豹迁移活动长达数十年,仍有6%-7%的猎豹在重新安置入隔离保护区后死亡,南非猎豹环保主义者、国家地理协会探险家范·德·梅尔韦(Van der Merwe)说。范·德·梅尔韦经营着非营利组织“复合种群倡议”(Metapopulation Initiative)。他帮助采购南非动物,至今仍在参与印度猎豹回迁项目。
3月27日,先前就有健康问题的纳米比亚雌性猎豹萨沙(Sasha)死于肾衰竭,成为整个项目第一只死亡的猎豹。约一个月后,来自南非的雄性猎豹乌代(Uday)在从隔离区搬入48.56公顷的临时围场一天后,死于不明原因。
5月,官员放两只南非雄性猎豹进入南非雌性猎豹达莎(Daksha)所在围场。2天后,雄性猎豹对达莎造成致命伤,导致了又一起死亡事件。
一两周前,两只南非雄性猎豹光辉(Tejas)和苏拉杰(Suraj)也先后被发现死亡。兽医发现,猎豹们佩戴的无线电追踪项圈下面有生蛆的疮口,引发了败血症。另外两只猎豹帕万(Pawan)和加烈夫(Guarav)也被发现脖子上出现了类似伤口,这种情况可能源自高温与潮湿。
帕万已经摘除了项圈,正在接受医疗救治,比勒陀利亚大学(University of Pretoria)的野生动物兽医阿德里安·托迪夫(Adrian Tordiffe)说。他为南非队伍提供咨询服务。护林员仍在试图捕捉来自纳米比亚的雄性猎豹联盟,以便了解它们是否也面临同样的问题、以及是否需要治疗。“如果能早一点捕获并施以治疗,那么它们也许会康复得很快,预后应该非常不错。”托迪夫说。
锡亚亚的第四个孩子,也是唯一一个生存下来的幼崽,离开了她的照料,被人工养大。
最开始,范·德·梅尔韦和同事们预计在回迁第一年,重建的猎豹种群中约半数将会死亡,因此“后续还可能有更多的心碎与伤痛。”他说。
尽管如此,他又强调道:“一切仍在如期进行,我们观测倒的死亡率完全在野生猎豹回迁预期死亡水平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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雌性猎豹与她的幼崽在南非夸祖鲁·纳塔尔的芬达禁猎区漫步。这些私人禁猎区供养着大部分新近重建的印度猎豹种群。图源:RONNY SEN
加剧的伤痛
印度官员计算说,库诺国家公园最多可以负担21只猎豹,而一些专家说,考虑到猎豹是一种领地意识强、活动范围广的大型猫科动物,这一数字是不现实的。
“我们太早地带回来太多的猎豹,但实际上没有为它们准备足够的空间,”主要研究非洲和印度大型猫科动物的独立保护科学家阿尔琼·戈帕拉斯瓦米(Arjun Gopalaswamy)说,“相关证据正与日俱增地凸显出来。”
自从猎豹被引入库诺公园,护林员一直疲于阻止来自纳米比亚与南非的不同雄性猎豹联盟之间的纷争。“在库诺上演的仿佛一场综合格斗锦标赛,猎豹们高密度地挤满了场地,护林员们则充当着比赛的裁判。”卡兰斯说。
护林员有时还得追捕一些游荡在外的猎豹,接着对它们使用镇静药物,以把它们带回公园界域内。这其中就包括一雌一雄两只跑了160.93公里以上的纳米比亚猎豹。
据卡兰斯说,要重新引进该物种,现在采用的不是一种实事求是的方案。印度如果真的想要迎回猎豹,就应该让这种动物在整片区域自由扩散。“这个项目的真实目标不应当是建一个猎豹临终关怀医院,而是构建猎豹种群。”他说。
不过,范·德·梅尔韦称“这不是有关合理与否的争论,”因为动物如果被允许进行大范围活动,那么将无法再兑现保护价值。“要是猎豹们游荡了一百六十多公里,远离了所有的同类,又怎么可能找到繁殖对象呢?”他说。
“只有将来种群建立起来以后,猎豹数量有了富余,才可能纵容甚至鼓励这种游荡的秉性。”
但在卡兰斯看来,“这只体现了生态上的彻底的无知。支持者们讨论的相当于让猎豹现在就从生态习性上转变成花豹,一旦官方指标达成,又在一夕之间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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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幅航拍图景展现了围场的电子围栏与大门。非洲猎豹在进入库诺国家公园之前,将在这一围场进行长达一个月的隔离。图源:RONNY SEN
下一个前沿
范·德·梅尔韦说,下一步是拓展“猎豹行动”在印度的第二个区域。最显而易见的选择当属位于拉贾斯坦邦的穆昆达拉山国家公园。这里的栖息环境较为适合猎豹,不仅有栅栏,环境也更为干燥。
但目前管控拉贾斯坦邦的政治党派与总理纳伦德拉·莫迪的派系不同。因此,在现有条件下考虑穆昆达拉山将非常复杂,卡兰斯说。“政治渗透进了整件事情当中。”
卡兰斯补充说,花费在这一项目中的数百万美元本可以用于建设印度的野生动物保护区。“我交的税额还要负担这个愚蠢的机制。”
比起穆昆达拉山,下一个回迁选址更可能是位于中央邦的甘地·萨加尔野生动物庇护所(Ghandi Sagar Wildlife Sanctuary),这个保护区域规模较小,只能负担四只成年猎豹。
项目最初的畅想者与项目带头人贾哈拉(Jhala)从旁观看了事件的进程,他表示宁愿曾作出不同的选择。
“如果我们可以聘用到合适的专家,过去的某些死亡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他说。
但总体而言,他仍持乐观态度。“要是人们按照由我撰写、由政府出具并改善过的长期计划继续执行下去,我看不出这件事无法成功的缘由,”他说,“印度应该迎接更多猎豹,并且建设更多的猎豹生存区。”
(译者:绿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