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网狂欢的《鬼家人》,问题还不少

前文传送门:《上半年最火华语片,已突破天花板
灰狼
8月10日,《关于我和鬼变成家人的那件事》上线流媒体,国内基圈和影迷圈双双沸腾,营造出「全网都在看」的架势。
一阵冲浪过后,这部影片在互联网上确实赢得了可观的口碑和评分,但就本片的针对性分众来说,也许是预期太高,看完冷漠失望的态度占比实在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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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和鬼变成家人的那件事》豆瓣评分
首先,《鬼家人》算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同志电影」,确实值得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即便它涉及了同性恋的浓厚元素以及同性恋婚姻合法化的时代议题,即便它在世俗家庭伦理和同性恋者自主的摩擦问题上着墨颇多,但这并不等于影片抓住了同性恋题材的内核。
至少与三年前《刻在你心底的名字》这样直白输出的影片相比,《鬼家人》更多的思路是将同性恋作为其中的变奏元素,同性、鬼恋、探案、喜剧都是构造剧作的诸元素之一,没有高低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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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在你心底的名字》
现实当中的证据,当然是导演程伟豪并不具有确定的同志身份,他的职业生涯更多也是在类型片中摸索前进,沿着恐怖、罪案、科幻这些路向不断拓展自己的商业能力。
而在过去创作的系列电影中,最标志性的特征既是富有吸引力的女性角色(如许玮甯),也有过于绵密的女性视角。
后一点来自于他和诸多女性的诸多合作,这包括占据舞台中心的大量女演员以及剧组内占据越来越重要地位的女编剧和其他剧组成员。
这既是丰富程伟豪作品的实用法宝,也是导致其创作模式化严重的障碍。依托经验的提升,程伟豪在叙事方面自然能够趋向圆熟,但密集的套路和刻意的煽情同样愈演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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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男人恋爱时》程伟豪担任制片
就此来说,人们可以责难《鬼家人》是在炒黄百鸣《开心鬼》时期就奠基的都市灵异片之冷饭,也可以批评本片是在以「迎合腐女和大众猎奇目光」的娱乐化方式来剥削同志群体。
部分观众会怀疑,导演可能是「恐同」的,要对影片进行绝对批判;也有部分观众会认为,恐同即是深柜,想方设法要对导演做一番精神分析。
然而依照《鬼家人》呈现出来的剧作逻辑,许光汉扮演的吴明翰并未实现从直男到同志的生理-心理变化曲线,到头来还仍然是那个名为老公实为兄弟的钢铁直男,他更像自己出演过的《阳光普照》中的那位弟弟一样,在影片结尾处成了那个替代性的「变得更好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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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对毛家来说,这一「冥婚大法」的奇妙之处并不像是为死去的儿子召唤了现实的同性配偶,而更像是置换了一个异性恋的儿子。
因此这到底是一种「迟到的谅解」还是「原初的解脱」,本身并不容易被判定。
在这种晦暗不明的前提下,指望那些被吸引的特定分众来欣赏许光汉的屁股,自然是无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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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人们更容易看到的是导演程伟豪和女编剧吴瑾蓉构建的「人名造字法」,撇开姓氏来说,(毛)邦羽比之(吴)明翰,基本上可以视为后者的某种「缺笔化」,这犹似意味着前者是后者的一种阉割构造。
这说到底还是一种「文化无意识」的惯习,习惯于将同性恋男性塑造为阴柔乃至娘气十足的形象,要么就是耽于展现gay吧的肌肉男和变装皇后。
但事实上的这一群体并非此种刻板面,譬如去年《最后生还者》「意外封神」的第三集,展现的角色形象就是gay圈集体认同的上品乃至极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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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生还者》第三集
当然台湾的同志片源远流长,各色差异都能包容、各种品相都可接受。但「孽子」的符咒总归是挥之不散,尤其是在新世纪初,公视2003版的《孽子》几乎只手启动了台湾影视的文艺复兴,让同志片成为台湾电影的特色类型,让范植伟、张孝全、杨祐宁、马志翔等如今的中生代主力演员登堂入室。
庹宗华也是《孽子》的主演之一,他扮演的王夔龙正是白先勇本人身份的确切投射。
《鬼家人》选择他来扮演毛爸,自然是希望让「龙子」实现某种迟到的宽赦和救赎,但相比当年与阿凤之间的相爱相杀以及惨痛的家庭变故,《鬼家人》中的父子谅解不免显得太过轻易和廉价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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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子》
在毛邦羽身上,影片展开的三条线索分别对应着亲情、爱情和友谊。抛开刻意且旨在纯粹煽情的父子关系之外,第二条线处理得同样潦草——毛邦羽的爱人,由炎亚纶扮演的陈家豪与其有着怎样的情感畸变(包括出轨),影片都基本上避其细节不谈,仅仅充当了人物身上的一个背景。
这一背景的被预设为宽屏形态,不但涉及台湾同性恋婚姻合法化的事实,也直接对接了炎亚纶本人真实的同性恋身份(尤其是其受到了me too运动的考验),令其成为影片中的某种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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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点都放在了第三条线,不过毛邦羽和吴明翰之间,并未有任何情感上的火花,有的只是认识上的共鸣。
它并未实现一个同性恋者将直男掰弯(类似《东宫西宫》)的精彩活动,而仅仅是矫正了这种满口「死gay」的恐同宅男的社会偏见,说到底它仍然旨在一种社会观念上进行找补和平衡。
为此,作为演员的许光汉必须接受附身的各种猥亵动作,如裸奔、钢管舞和大跳《舞娘》等「身体剥削」来应对这种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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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助于冥婚的仪式,吴明翰充当了亡灵和人世之间的媒介,成为一个社会观念的传声筒。就此他仅仅是一个和解者、一个伴侣。
这一伴侣在毛爸和毛家奶奶那里等同于另一个儿孙,而在毛邦羽那里就类似于狗这样的「伴侣物种」。
影片中冥婚的一个设定前提,就是吴明翰和毛邦羽上辈子有很大的渊源,他是后者养的一只狗,那么转生之后的人鬼再度陪伴,实则和这种人狗相伴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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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一关系绝非同性恋,而更像是某种假婚姻套路下的「兄弟喜剧」,他们在探案的过程中也更接近于某种拍档形式。
这一拍档同时拆解了原初吴明翰和林子晴之间的男女拍档关系,但并不意味以「男男」取代「男女」或者以同性恋取代异性恋,毕竟就影片本身而言,吴明翰和林子晴之间也并没有什么确实的、可发展的情感关系,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明显的CP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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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演员而言,许光汉和王净确实是台湾影视业中最具潜力的90后男女演员的代表,许光汉在某种程度上算作大器晚成,是那位「伤仲永」的范植伟的反面,目前正在展现他于类型和喜剧中的潜能,从《鬼家人》的表现来看仍有继续上升的空间。
而王净顶着才貌双绝的名号,一早占据了众多优质资源,无论颜值和演技都获得了众多肯定,但从《鬼家人》的确切表现来看,她的演戏思路(尤其是那种控制欲的流露)越来越向郭采洁的招牌靠拢,即便这可能有剧情反转人物黑化设定的缘故,但总归不是个好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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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让我们不得不评估第二个问题,如果暂停《鬼家人》作为一部同志电影的讨论,那么它是否算是一部足够优秀的类型片?
对此,评论区仍然显得两极化。部分观众认为影片的类型元素及其效力已然拉满,达到了台湾类型片迄今为止的天花板;但另一部分观众认为填充的元素过多,且过于鸡贼,老套贫乏的问题并未得到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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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瓣部分中评
后一部分观众提及的问题,基本上确实存在,也基本上能达成共识,因此这里着重说说影片的优点。
作为商业片,《鬼家人》的成功之处自然在于它有了相对充足的预算,即便这一预算要低于之前的《缉魂》,但已经足够应对片中的动作、追车要素以及一些实用的数字特效。
程伟豪早期的影片始终有着画面效果拖后腿的典型痕迹,最典型的就是《红衣小女孩》只能寄托于劣质影像和鬼跳来跳去这类塑料特效。
但从《目击者之追凶》开始,程伟豪的制作成本趋近于千万乃至数千万人民币,也就相对弥补了这一落差。
作为灵异、玄幻故事,视觉上的元素固然重要,但在应对思路上,台词也是同等重要的重心。
无论是作为一种经济策略还是叙事策略,我们都该承认《鬼家人》的台词有其特色和亮点,充满女性视角的细腻情感拿捏亦可以视为加分项。这一方面可以归功于编剧吴瑾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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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伟豪更标志的套路是「每个类型故事都由一种现实议题的基底」,就如《红衣小女孩》的梦魇有着未成年女性堕胎的原罪一样,但这种议题并非固定的,而是能够自行生长延伸,虽然未必是有意识的。
这就是为什么《红衣小女孩》系列意外成为了一部「人类世生态电影」——盘踞山林的越来越多的亡魂,是人类肆意开垦的无处安置的后果,并且必然要反噬人类。
而《目击者之追凶》构造的台湾社会之媒介化以及《缉魂》构造出的「男同-异性-女同」的三重时间结构,则都是这种议题自行生产的副产物。
说其是「副产物」,指的是这并非是程伟豪一早规划、一以贯之的主题,而恰恰是他在填塞、导入、拼贴议题的过程中意外得到的东西。
这种副产物在《鬼家人》中,呈现为一种和谐共存的潜能,就像同性恋者与非同性恋者应该和谐共存一样,这种共存也应该推及到人与动物(狗),人与世间万物以及人与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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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为什么编剧吴瑾蓉会说:「我们做这部电影,是真的希望毛毛(毛邦羽)投胎以后的世界,是一个对北极熊、海龟、同志、女性、没有犯罪意图的直男们都更美好的世界。」
这看似是一个很大很空洞的命题,但也确实可以经由影片中毛邦羽和吴明翰的关系(尤其是后者的人生态度转变)进行推演和对接,也就是说,命题并非全然架空,这种内在生发力成为了程伟豪的后招或者救命稻草。
你可以说他是拼贴狂人,在收罗类型元素、议题乃至当红演员方面无所不用其极,但在这种拼贴的最深处,你也不难看到一种绝对命题上的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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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即便《鬼家人》有着过于填塞的剧情、过于投机的思路、情节上的力有不逮以及相对生硬的反转(尤其是王净角色的黑化),这部影片仍在延续着台湾类型片的融合生长,而这一点,并不是那么容易被全盘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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