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刚强
国家水利部近日正式发布：汉口水文站、城陵矶水文站等22处水文站列为首批百年水文站。
盛夏时节，烈日当空，湖风轻拂，热浪蒸腾。我应约赶赴长江委水文局长江中游水文水资源勘测局岳阳分局，采访城陵矶（七里山）水文站。站立七里山水位观测平台环湖眺望，洞庭湖大桥悬浮天际，杭瑞高速特大桥近在咫尺，蒙华铁路特大桥毗邻呼应，和谐号货运列车像一条长龙蜿蜒穿过，驶向湖洲远方的苍茫大地。在这片长江与洞庭欣然相汇的湖口，舟行穿梭，趸船林立，城陵矶港通江达海。沿着基本水尺台阶接近湖面，惊涛拍岸，绿荫辉映，长江水文监测码头装备整齐。洞庭湖上波光粼粼的美丽景象，恰像一幅风生水起的晴雨表，记述长江水文百年变迁的时代故事。
守望江湖
万里长江，险在荆江。荆江河段起于枝城，止于城陵矶，其间又以藕池口为界分为上荆江和下荆江。洞庭湖北纳长江松滋、太平、藕池“三口”来水，南和西接湘、资、沅、澧四水及汨罗江、新墙河等支流，经调蓄后由城陵矶注入长江，洞庭湖与长江的江湖关系均处在最险的荆江河段。
城陵矶水文站作为监测洞庭湖出湖水情、沙情的国家重要基本水文站，属国家一类精度流量泥沙控制站、中央报汛站，其水情信息既反映了洞庭湖来水和出流情况，又反映了江湖汇流关系，以及干流与支流相互影响的水文情势。城陵矶水文站为洞庭湖及长江流域水旱灾害防御、流域综合规划、生态保护与修复和河道治理等提供重要支撑，在国民经济发展和长江经济带建设中发挥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因此，城陵矶水文站被称为洞庭湖及长江流域的水情“晴雨表”，国家领导人及有关部门多次视察调研并充分肯定。
百年水文站是指建立运行时间超过100年，能够长期开展观测的各类水文站。长江水利委员会在现有117个水文站中，将城陵矶水文站与汉口水文站列入首席。1910年建站的长沙水文站，则由湖南省水利厅申报。
回顾中国近代水文站历史，清同治四年（1865）最早在汉口武汉关设立观测水位，此后陆续在长江干流及少数支流上设立海关水尺。清光绪二十五年（1899）岳州正式开埠，在城陵矶设岳阳关。光绪二十七年（1901）末，海关新楼建成，分上、中、下三馆，上馆为帮办公馆，中馆为办公地点，下馆为税务司公馆。1904年1月，城陵矶海关在办理报关手续的中洋关设立水尺，逐时定时观测水位，并将记录整理成水位公报。城陵矶水位成为总运行时间最长的观测要素，除了抗日战争停测8年，总时长达111年。
1930年7月，城陵矶水位站改为水文站，由湘鄂湖江水文总站接管，将基本水尺上迁7.5千米，同年增设岳阳水位站，测验断面上游约800米就是岳阳楼。1938年9月，因抗日战争中断。1946年9月恢复观测，由长江水利工程总局接管。1950年1月，由湖南省人民政府水利局接管。1952年4月，城陵矶水文站重归长江水利委员会管辖，将水尺断面下迁4千米，确定城陵矶水尺断面为基本断面使用。加上扬子江水利委员会1936年5月在莲花塘增设的城陵矶（二）水文站（1950年1月改名为莲花塘水文站），城陵矶水文站以七里山为中心，上有岳阳水位站，下有莲花塘水位站，始终保持三足鼎立。
近城七里好山开，茆屋参差水竹限。
堤上柳色堤外雨，随风吹绿过江来。
城陵矶三面环水，陡壁峭立，左洞庭，右长江，直面三江口，隔江与湖北省监利市相望。作为长江中游水陆联运、干支联系的综合枢纽港口，历代江湖黔蜀漕粮运输的要冲，城陵矶誉称“长江第一矶”，明代就设有巡检司。清末两江总督李星沅这首《过城陵矶》短诗，恰好说明了七里山的地理形胜。
乾坤日夜浮
1954年、1996年、1998年、2016年、2017年、2020年，长江流域多次爆发大洪水，给长江中下游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带来严重威胁。
1954年特大洪涝灾害，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的防汛标尺。1996年防汛期间，我曾奉命守护在长江右岸永济垸。1998年夏秋，我守护在岳阳市区洞庭湖岸。那些揪心的日子，无论狂风暴雨，还是烈日严酷，人们最关注的便是城陵矶水文站发布的汛情通报，城陵矶实时水位经常出现在央视“新闻联播”。
这就是我一直想采访城陵矶水文站的因缘。
走进长江委水文中游局岳阳分局，1998年抗洪抢险全国水文系统先进集体的荣誉，展示了中游击楫的水文人曾经是如何逆水而行奋战在风口浪尖。
1998年长江特大洪水后，国家大力加强了长江流域水利建设的投入，长江中下游基本形成了以堤防为基础，三峡水库为骨干，其他干支流水库、蓄滞洪区、河道整治工程、平垸行洪、退田还湖等相配合的防洪工程措施和监测预报、防洪调度等非工程措施相结合的长江防洪体系，流域整体防洪减灾能力显著提高，一旦发生常遇洪水，长江干流和主要支流均可安全度汛。
2016年汛前，国家防总批复《2016年度长江上游水库群联合调度方案》《三峡-葛洲坝水利枢纽2016年汛期调度运用方案》，明确规定在长江上游来水不大，三峡水库尚不须为荆江河段防洪大量蓄水，而城陵矶附近地区防汛形势严峻，且三峡水库水位不高于155.0米时，按控制城陵矶（莲花塘）水位34.40米进行防洪补偿调度。当三峡水库水位达到155.0米时，一般情况下不再对城陵矶地区进行防洪补偿调度，转为对荆江河段防洪补偿调度；如城陵矶附近地区防汛形势依然严峻，可考虑溪洛渡、向家坝等水库与三峡水库联合调度，进一步减轻城陵矶附近地区防洪压力。
2016年长江洪水呈现出中下游干流水位高、高水持续时间长、多条支流特大洪水并发等主要特征。国家防总按照预定方案，7月18日至21日主要调度目标是与洞庭湖来水错峰，尽量控制莲花塘水位返涨幅度。7月23日长江中下游洪水现峰全面转退，三峡水库水位退至158米。此后控制库水位逐步下降，8月10日至月底库水位在汛限水位浮动范围内运行。三峡水库首次对城陵矶附近地区实施防洪补偿调度是非常成功和有效的，否则水位将会更高，高水位持续时间也将会更长。
2016年长江防汛的科学调度，城陵矶水文站功不可没。
老站新篇
三峡工程运营以来，洞庭湖与长江的江湖关系发生变化。长江三口分流分沙持续减少，荆江河段冲刷强度加大，长江干流水位降低，洞庭湖淤积明显减缓，这些为洞庭湖治理和长江水运航道创造了良好条件，城陵矶水文站也面临许多新的课题。
特大洪水过后，常会出现汛期返枯。2022年9月20日15时，洞庭湖城陵矶站水位19.98米，较历年同期均值水位偏低7.41米，首次跌破20米大关，再创历史同期最低水位。
选定这个特殊的日子，我踏访岳阳水文站。岳阳08号航标船不远处，水位测量标尺立在岸滩干着急。几位汉子直奔湖边，扛长水尺的、架测量仪的、埋接气管的，还有师傅穿起打鱼郎长裤下水，在齐腰深的水域抡起铁锤重新竖立水位标尺，大家忙着校测水尺零点高程，应对枯水季节的挑战。
2023年7月16日21时，城陵矶水文站实测洞庭湖水位24.40米，比近30年均值低6.68米，处于1950年以来历史同期最低水位。城陵矶水文站作为洞庭湖出口断面控制站，必须为科学调度上游水库、确保洞庭湖最小生态流量，及时提供重要的技术支撑。
我赶往城陵矶老海关，试图寻找建站之初的百年痕迹。恰逢货运列车缓缓驶进，给古老的海关遗址带来新风。搭乘公交车沿湖岸返城，我提前下车，徒步穿越七里山高架桥。午后高温、烈日当顶、桑拿蒸发的体验可以战胜，而拍照手机竟然成了“烫手山芋”。
我特意重访城陵矶水文站，“拜见”新生代的机器人——全感通。灰白色的立体装置，八字形黑眼睛，长圆形黑嘴巴，方块形肚子里装满电子芯片。年轻的唐聪副局长告诉我，它是由长江委水文局联合南京昊控、华为、海康威视等科研机构联合开发的数字化装置，可以自动收集、整理所有的水文监测数据，并结合数字孪生技术实时展示。城陵矶水文站作为长江委基层水文工作窗口之一，水文整编成果已全部电子化，存储在长江水文数据应用服务系统，正朝着水文监测“全要素、全量程、全自动”的全国先进示范站目标迈进。
明年，城陵矶水文站将迎来建站120周年华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