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威尼斯强片如云,《职业杀手》零差评脱颖而出

作者:Patrick Brzeski
译者:易二三
校对:覃天
来源:The Hollywood Reporter
       (2023年9月5日)
即使对于理查德·林克莱特这样的独立电影人来说,他的第23部长片《职业杀手》也是极具创新性的,融合了各种类型和风格:黑色喜剧、浪漫爱情、黑色电影、惊悚电影和心理研究。但所有这些都以一种愉悦轻快的方式徐徐展开。
《职业杀手》改编自《德州月刊》杂志刊载的一则真实犯罪故事,作者斯基普·霍兰兹沃思曾在2011年与林克莱特合作了由杰克·布莱克主演的电影《伯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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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业杀手》
这部影片讲述了加里·约翰逊的故事——现实生活中,他是一位性格温和的心理学教授,同时暗地里为新奥尔良警方做卧底杀手。当他违反协议帮助一个绝望的女人逃离虐待她的男友时,他发现自己逐渐爱上了这个女人,并且无法摆脱假身份,有了变成罪犯的念头。
两位主角格伦·鲍威尔(《壮志凌云2:独行侠》《各有少年时》)和阿德里娅·阿霍纳(《暗夜博士:莫比亚斯》)的精彩表演为影片增色不少。鲍威尔还与林克莱特合作撰写了剧本,这是他首次担任编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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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志凌云2:独行侠》
在《职业杀手》于威尼斯电影节全球首映之前,本刊采访了林克莱特,讨论了影片的创作和哲学基础,以及美国独立电影的现状。(温馨提示:以下文章含有剧透。)
问:这部电影的创作起源是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你的创作意图又发生了什么变化?
林克莱特:对我来说,这部电影和以往一样,筹备期非常超长,因为早在斯基普·霍兰兹沃思的文章在2001年发表之初,我就读过。我和斯奇普是朋友,他对真实犯罪故事和独特的人物很有研究。
而加里·约翰逊这个卧底杀手的形象,为我们打开了一个迷人的世界——一群想买凶杀人的人。这就是世界上最极端的事情了,不是么?然而,真实案件中的事实却平淡得令人不寒而栗。
我是那种会去旁听庭审的人,这让我着迷。当你目睹着一桩谋杀案的审判时,往往会默念:「噢,真是那个人做的。」所以,一开始读到这篇文章时,我就觉得这个素材很适合拍一部黑色喜剧。
几年来我为此开过几次会,但它并没有发展成一个完整的故事。直到格伦·鲍威尔在疫情期间打电话给我,说:「嘿,我刚读到了一篇关于杀手的好文章。」
这篇文章报道了加里是如何放走一个年轻女子的。所以当格伦和我聊起来的时候,我们想「如果她后来又打电话给他了呢?」我们对这种关系非常着迷。
这部影片的核心背景和加里的角色都是根据真实人物改编的——不幸的是,他在我们开拍前几周去世了。但他与那个女人之间的关系完全是凭空想象出来的,这样做很有趣,因为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
我们知道加里在做案件调查时肯定会看到某个女孩的照片,如果她是个漂亮的女孩,那么当他为相关案件设计自己的卧底形象时,可能会很自然地把自己弄得酷一点。但这样一来,如果他们有了联系,或者她打电话给他,两人再见面时,他就会被困在那个卧底角色里。
所以,这个故事就变成了一个关于身份的问题。现实中的加里还是一位教授,专门讲授心理学,所以我们可以很自然地探讨一些我们感兴趣的问题。这个故事提供了很多空间,让我们能以出乎意料的方式融合各种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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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林克莱特
问:你接触了哪些研究资料?
林克莱特:基本上都是斯基普·霍兰兹沃思为《德州月刊》撰写文章时收集的。他很仔细,把这些东西都保存了下来,有好几箱采访记录,以及一堆劣质的监控录像带。
那个摄像头的角度不太好——监控摄像头现在进步了很多——记录了一位上流社会的女士在一个高档的酒店房间里与加里交谈,并试图雇他去杀人。
虽然录像的质量很糟糕,但你看了这些片段后会觉得不可思议。他们讨论这些事情的平淡态度真的让我大吃一惊。他们聊天的方式,就像是平常购买什么普通的物件一样。令人瞠目结舌。
问:其中有什么素材被直接放进了电影里吗?
林克莱特:当然,有些角色是编不出来的。比如一个十几岁的男孩想杀了自己的妈妈,还想用游戏机来代付酬劳。这是真实的事件。
他们竟然认为这样做不需要什么钱——杀死一个人的代价是如此之低。这反应了人有时是多么的自欺欺人和天真幼稚,如果你对某件事情有足够的渴望,你就会塞满所有的空白并相信它。加里所做的就是站在那里,顺着他们的意思,并让他们自食其果。
我和一些与他共事过的地方检察官和公诉人聊过,他们都说加里是最出色的,因为他的研究非常透彻。他的案子最终几乎都能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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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业杀手》
问:这似乎是格伦·鲍威尔第一次担任编剧,对吧?你们俩的合作过程是怎么样的?
林克莱特:其实非常自然。在我的创作过程中,我总是会把剧本拿给演员看,并在排练过程中根据他们的意见进行大量修改。
但这次,因为我们是在疫情期间开始创作的,所以有很充足的时间,我们几乎每天都在讨论。到了后来,我索性说:「我们干脆就一起写剧本吧。」我当初和伊桑、朱莉合作《爱在》三部曲时也是这种情况。格伦是一个很棒的创作伙伴。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对事物充满好奇。
我们可以聊上几个小时,深入挖掘故事和细节。是格伦提出了加里为他的每件案子设计假身份的想法。当然,现实中的加里也会做一些伪装,但没有到电影中的程度。我当时还想:「我们真的要让他模仿俄罗斯口音吗?」但格伦把这一切都做到了极致,我很喜欢最终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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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伦·鲍威尔
问:两位主演的表演简直赏心悦目,完全让人感觉这就是他们俩迈向明星之路的巨大转折。
林克莱特:我替他们多谢你。我同意。当然,我认识格伦有一段时间了,不过在此之前我并不了解阿德里娅,但她一来就跟我很有默契。我真的觉得他们俩一拍即合,看他们演戏也确实很享受。
问:在我看来,扮演加里这个角色最困难的地方在于,如何让格伦·鲍威尔在影片一开始就令人信服地塑造一个有点傻的形象。
林克莱特:是啊,这就好像要让超人变成蠢蛋。(笑)这确实很困难。观众会相信格伦·鲍威尔是个呆子吗?毕竟他高大帅气。坦白说,格伦有超级聪明、潜在呆子的一面——虽然不明显,但它的确存在。所以我觉得他很喜欢这个角色。
但我知道,罗恩(加里在遇到那个年轻女人时创造出的狡猾、自信的另一个自我)会更让我们心领神会,因为他更接近真实的格伦。所以当罗恩出现的时候,我觉得有一种得意的感觉,为观众呈现出反差很大的角色很有趣。
问:关于贯穿整部电影的哲学思想,在影片的最后,加里似乎信奉尼采式的相对主义,或一种集体主义的道德真理观,同时又看重个人主义。
林克莱特:对,现实不是固定不变的。这是我从书中了解的事情。
我发现自己的观点也随着时间改变了很多,所以在某些时候你会问,「那么,什么是真理?它是恒定不变的吗?」后现代主义告诉我们有无限的解释可能性,这个时代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它——什么是真理?当代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在质疑它。
但在这部影片中,我们选择了一个我认为更积极的方向,那就是身份认同。你并不是不变的。我们都认识一些人,他们似乎无可避免地变得越来越坏,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与此同时,你其实也可以成为一个更好的、不断改变的自己——一切都遵循着某种「假如」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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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业杀手》
问:我真的很赞同这种赋权的观念。但是,对相对主义道德观的经典反驳是,它们可能会导致一种反社会倾向——在缺乏绝对性的情况下,一个人几乎可以为任何事情,甚至杀人,进行自我辩护。你片中的人物就是这样做的,这也成了他们的爱情故事的基础!那么,我们应该如何看待这个问题呢?
林克莱特:你发现了这部黑色喜剧的黑暗核心。加里不是一个可靠的叙述者。这取决于观众如何去看。
当加里说「我只是在忙着自己的事,我的生活却以最令人惊讶的方式改变了」时,当然不只是这样,他不仅仅是在做自己的事情;他是一个监视小组的成员,也是一个诱捕想要杀人的可怜人的刺杀行动的成员。他做的事情与只顾自己完全是相反的。
所以,这就引发了矛盾。但这一切又回到了永恒的拉斯科尔尼科夫式困境,这是很多角色的核心动机:如果这个人不在世了,你的生活会变得更好吗?这个问题的讽刺意味依旧。这种对未来的幸福生活想象,跟加里不断把人送进监狱的初衷如出一辙。我想说的是:「不要自欺欺人。」
问:有些瞬间,我几乎把这部电影当成了一个浪漫的寓言——每一次求爱都需要一个假冒的杀手,每一个爱情故事都是两个反社会者走到了一起。
林克莱特:你说的有道理。有句俗话:「每一笔巨大的财富背后,都隐藏着巨大的罪恶。」而每一个伟大的爱情故事背后,都可能有一个谎言——或是某种理解歪曲。
你们的关系还能维系多久?在真相揭晓之前,你还能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多久?因为真相总会出现的。所以,每部电影都有自己的铺垫方式。
比如,当加里和他的前妻聊天时,她说:「你需要的是找到一个和你有一样遭遇的人。」后来我们也看到了这一点。对我来说,犯罪搭档或亡命鸳鸯的故事总是很有趣,比如《双重赔偿》(1944)。这很浪漫,因为这是一种真正的献身。你们一起坐上一列火车,终点站是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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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重赔偿》
问:你是美国独立电影的先驱人物之一。你认为像你多年来开创的职业生涯还可能再现吗?你如何看待疫情后的美国电影制作现状?
林克莱特:感觉它已经随风而逝,或者说随算法而去。有时我和一些90年代就认识的同龄人聊天时,我们会说:「天哪,我们今天根本不可能拍成这部电影。」所以,一方面,自私地说,你会想,「我算是生逢其时。我赶上了电影制作最后的好时代。」然后你会希望还有更好的明天。
但是,电影发行的方式已经大不如前了。可悲的是,这可能主要是观众的问题。新一代的观众还重视电影吗?这是一个黑暗的想法。
我创办了一个电影俱乐部,在其中遇到了很多热爱电影的年轻人,他们会在标准收藏频道上看各种精彩的电影。但我知道,在文化层面上,这只是个例外。我担心没有足够的电影观众来支撑过去的那种模式。
但谁知道呢?我不认为我比其他人有更深刻的分析,而且我也不喜欢对是否一切都已结束发表过多的言论。我只是觉得我们都在摸着石头过河,希望自己不会被中途淹死。充满挑战的时代已经到来。
随着文化和技术的不断变化,很难再看到电影重新回到曾经的辉煌。我认为,当电影开始被称为「内容」时,我们就能感觉到时代的变化了——但这就是让技术人员接管行业的后果。
很难想象独立电影还能像以前那样具有文化意义,也很难想象整个文化会在任何事情上达成一致,更不用说电影了。我们可以自我陶醉,说这只是电影的问题,但它其实已经辐射到了现代文化生活的方方面面。书也是如此。很多年轻人无法真正地读完一本书,因为他们都在玩手机。
一些真正有智慧、有激情的公民也不再对文学和电影有同样的需求,它们在人的大脑中不再占据同样的空间。
我认为,我们的生活在很大程度上就是这样被各种微不足道的东西所取代的——它们消耗了我们对艺术和虚构世界的需求。面对现实吧,这种需求已经被先进的广告投放系统所入侵。这很可悲,但你又能做什么呢?我也不想说,我们最好的时光已经过去。空谈毫无益处。
因此,在你自己的领域,你必须坚持不懈,为自己所相信的事情倾尽所能。你必须相信,一切都会改变,一切都会变得更好。如今,从民主到其他一切,不都是我们需要去积极改变的吗?难道我们就不能重回到更好一点的时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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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最后说说威尼斯,今年在这里放映的好电影实在是太多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当我参加各大电影节时,常常有一种被「伟大电影」麻醉的感觉。我经常发现自己——在观看了如此多不同的、令人印象深刻的电影的过程中——在重新审视电影的意义,以及为什么它对我如此重要。你现在还会思考这些问题吗?
林克莱特:当然。你知道,这其实也是一种特权,因为很多在电影节上放映的电影可能永远不会进入影院,或者不会被大众看到。我们都幸运地在处于这个圈子之内。
只要知道那些伟大的电影都还在,就会感到安心。在我的内心深处,我知道这个比例仍不算多,不过全世界每年都有大量优秀的电影在不停地诞生。仅这一点就应该给我们带来一些希望。我们可以哀叹电影业的现状,但这是陈词滥调,人们一直在这么说。
对全球许多喜欢电影、拍电影的人来说,这仍然是他们钟情的艺术形式。这就是他们想要的交流方式,有很多集体的、创造性的能量仍在涌向电影制作。
因此,在电影节上,我想你能感受到情况更乐观的一面。不过情况一直都是反反复复的。我倾向谨慎地抱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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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年我不看任何综艺,只等它播
世界第一漫,不允许失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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