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一则“男子带抑郁症妻子送外卖”的短视频引发热议。大意是说，江西吉安一男子因妻子患有抑郁症，不放心她一人在家，就带着妻儿一起送外卖，许多网友深深为之感动，但也有网友质疑其真实性，质疑其卖惨。有记者联系了当地配送站点，站点负责人表示，未查询到该男子的跑单记录。该男子的解释是，注册了，但是没有刷到单，视频里是“帮朋友送了餐”。
“男子带抑郁症妻子送外卖”视频截图
虽然也有记者证实，男子所说的“父亲因癌症去世，母亲患有精神疾病，今年妻子确诊抑郁症”有事实依据，但在“送外卖”这一点上的不诚实足以让其面临的质疑更加强烈。再加上被问到“后面会带货吗”时男子表示“我本身就是个带货主播”，许多网友认定，这位男子就是一个摆拍的“卖惨带货”主播。
不过，尽管存在质疑声音，但仍有不少网友表示不以为意，认为即使是炒作也无可厚非。有评论说：“人家为了生活炒作怎么了？说人家炒作的是什么病态心理？”“他是一个好丈夫，也一定是一个好父亲！”“人家带着妻子，或者孩子送外卖，碍着别人什么事了，有什么可争议的！”。
“为了生活”“为了家人”的确是能够让人理解、同情的出发点，但通过摆拍、剧本的做法来实现，其危害性被远远低估了。从小处来看，这可能导致人们的同情心被利用和消耗，让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得不到应有的关注和援助。从大处来看，这种做法可能导致整个互联网充斥着假消息，降低人们的认知能力和社会的信任度。
如果说上面这则新闻还让人很难放下同情心理，那下面这则新闻恐怕会让那些原本认为“卖惨带货”短视频问题不大的人也深感震惊——19日，封面新闻的深度调查报道指出，近期多个与石榴有关的短视频，如“老人向路边车辆推销石榴，但车内人员却将石榴扔到车外，老人默默将石榴捡起，弯腰鞠躬”、以及“9岁的‘小宝’和奶奶卖石榴”，都是摆拍的“卖惨带货”，是一些短视频主播给钱找村民出演，真实情况与视频完全不同。
引发关注的“9岁小宝和奶奶卖石榴”短视频
20日，凉山州举行“系列网红直播带货案”新闻发布会，对案件详细情况进行了通报。通报显示，“凉山曲布”“赵灵儿”等网红，在MCN机构的孵化下，打着助农旗号，通过摆拍虚假视频，打造“大凉山原生态”人设，带货销售假冒的大凉山特色农产品，谋取高额利益，涉案金额超千万元。该案件已抓获犯罪嫌疑人54人，其中网红主播11人，捣毁MCN机构5个。
通报还详细描述了“卖惨带货”的具体手法，“该公司通过设计剧本、话术，专门挑选当地无人居住的生产用房、破壁残垣作为直播背景，为二人（网红）编造了淳朴的男主角形象和纯真善良的女主角形象”，获取流量后，“从成都、南京等外地食品公司低价购入蜂蜜、核桃等农副产品，假冒‘大凉山特色农产品‘商标，以次充好，以假充真在全国范围内销售。”
凉山州通报展示的摆拍剧本
震惊了吗？你对视频中描述的卖惨故事的同情心，全被这些坏人、骗子利用了，大凉山当地的居民基本没有捞着任何好处，反而当地产品的名声有可能被大大败坏了。
案件雄辩地向所有人揭示，不管是新闻还是短视频，甚至是一个普通的卖货直播，都是有“真实性”这个维度的，其重要性往往是第一位的。不讲究真实性，会带来许多你能想到的或不能想到的坏处。
深入探讨“卖惨带货”这一现象，我们就会注意到，在当今这个短视频、直播已经作为一种主流媒介，牢牢霸占许多人眼球的时代，媒介形式本身就是一个关键问题。短视频、直播与传统媒介形式的重大区别在于，报纸、期刊、电视节目等传统媒介形式，绝大多数情况下，真实性还是有起码的把关的——当然也有很多例外的情况，比如地方电视台的各种虚假养生广告——而短视频、直播这种媒介，从生产出来到传递给受众，是没什么真实性把关环节的，甚至连事后的查证也很难。而其传播力、感染力却无与伦比，能在极大程度上影响用户心智，进而影响用户的行为。
比如，有研究指出，长时间观看短视频可能会导致注意力分散，因为用户需要在短时间内处理大量的信息。这可能会影响他们的注意力集中能力。另外，短视频的快节奏可能会影响用户的记忆过程，因为信息传递得非常快，用户可能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处理和记忆信息。最后，长时间观看短视频可能会影响用户的思维方式。它可能会促使用户更倾向于快速、表面化的思考，而不是深入、严谨的思考。
换言之，长时间观看短视频的人，其注意力、短期记忆、思维能力都可能会受到影响，这自然会极大妨碍观看者对视频内容真实性的判断，从而产生虚假的感动和同情。这甚至可能导致一些人产生心理问题。
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性，相关的研究目前也还处于早期，毕竟短视频、直播风靡全球也还不到十年，也不能否认这种媒介多方面的正面价值。但对于其危害，比如“卖惨带货”这种摆拍剧本故事的危害，是应当引起所有人的注意的。
一方面，我们需要加强监管，这需要有关部门、平台方、包括一些媒体机构加大打击、查证的力度。这次四川凉山州的做法就很值得称道，不仅打击了犯罪行为，还把“卖惨带货”这种模式的完整流程，“赤裸裸”地展示给公众，相信不少上过当的人，乃至给“卖惨带货”者说好话的人，看了之后都会汗流浃背。
另一方面，网友们还需要想办法从自身角度加强应对。比如，一定要时刻都要有“这可能是假的”的意识，这有点无奈，但真的缺不了；比如，要想办法具备查证真相的能力，遇到可疑的视频能够自己验证；比如，要理解视频创作者的意图，是纯粹提供消遣娱乐，还是别有所图，等等。
当网友们有上述的意识的时候，才应该去考虑，“网红讲故事”可以有怎样的尺度。能不能有所夸张？能不能隐瞒部分信息？能不能够适当煽情？“为了生活”“为了家人”可以允许到怎样的尺度？这都是值得进一步探讨的。但在此之前，请擦亮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