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媒体不再是一个小众产品。它现在是从全球到地方各级通信基础设施的核心部分。
它塑造了我们的沟通方式、我们的人际关系、我们的工作模式，甚至我们的大脑。
人们通过 Facebook、Instagram、LinkedIn、QQ等平台，与朋友、家人、同事和陌生人联系。
也通过 WhatsApp、Telegram、微信或类似平台与他人视讯。
如果我们需要远程工作，我们会使用 Zoom、Teams、Slack、飞书或钉钉与同事协作。
对于中国和世界各地的许多人来说，社交媒体上的交流，比面对面的交流更频繁。
发送信息的不仅仅是用户。
最大的免费社交媒体平台，使用专门为影响用户及其行为而设计的算法，维持庞大而稳定的流量池。
社交媒体平台故意使用心理学和神经科学的技术，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玩弄我们的情绪，并让我们尽可能频繁地使用它们。
最有流量的社交媒体平台，不会展示世界的本来面目，而是以算法认为用户大脑想要看到的方式，展示世界的定制版本——通过互联网，绝大部分用户们，永远都看不到世界、更不可能见过不同的世面。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世界真是越来越糟糕了！
▼ /UCSF
这些平台，专门根据用户的兴趣和行为，定制社交媒体体验。
您在社交媒体上看到的一切，都取决于您的在线活动。
这可能会产生深远的影响，因为用户在屏幕上读写的内容，不仅仅只是发生在设备上的事。
您阅读、评论和分享的信息，会影响您的大脑处理和收集信息的方式。
您的在线社交环境，会不断地向您的大脑提供，我们应该如何理解世界和解释世界中的人们的行为。
如果社交媒体是您的主要沟通方式，那么，它必然会塑造您大脑中的化学反应和神经细胞间的连结方式。
这种影响将是深远的，甚至可能是终身性的。
01
算法的影响
社交媒体平台，会依据用户提供的信息进行定制化设计，这已尽人皆知。
与短信或电话主要在输入信息时传输信息不同，社交媒体平台拥有控制平台内容、风格和语气的算法。
平台内容是根据算法认为每个用户会喜欢什么，以及认为用户可能会购买什么来定制的。
所有这些平台都以从微妙到深刻的方式改变信息内容，并且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独立理解现在主流社交媒体的庞大算法了。
在进行数字通话时，腾讯会议可能会给你的脸带来一点修饰。
当您在线时，钉钉会向您的同事显示您的在线状态。
▼ 决定好了吗？照片上的脸/sexuality and disability
最近有关抖音的研究表明，愤怒、焦虑和不安被刻意植入抖音的信息生态系统中。[1]
强烈的情绪是激活大脑通路的捷径。
当人们生气时，他们会做出反应——例如一键三连、评论留言、发弹幕。
当他们缺乏安全感时，他们会寻找有助于减少负面情绪的信息或产品。
愤怒、冲突和焦虑，是吸引大脑注意力的最快途径。
02
算法的阴暗面
这些算法，旨在收集有关您和您的社交圈的兴趣、偏好和语言习惯。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影响很小；该平台会推荐您可能认识的人加好友，并根据您的喜好定制帖子和广告的语气和内容。
当它有助于当地社区相互联系，并且使朋友、家人或同事更容易聊天和协作（无论物理距离如何）时，这会很有用。
问题在于，社交媒体平台没能辨别他们用来联系人们的兴趣类型。
说真的，我现实中没有朋友，
网友有时候就是更懂我
▼ /Matthew Holland
社交媒体算法可能会发现用户可能对“伊斯兰国”和“全球哈里发国”等感兴趣——虽然他们可能只是一时兴起的历史学爱好者——算法还是根据这样的共同兴趣，给一位远在南太平洋的岌岌无名的渔民，推荐了一位北俄罗斯的职业恐怖分子，并声称这是他们的“潜在好友”或“也许感兴趣的人”。
这不是玩笑：2018 年的一项调查发现， Facebook 的“推荐朋友”功能，是恐怖分子网络使用的一个有用的招募工具。
这种功能对于读书俱乐部或当地活动来说很好，但当对武装革命或协调暴力感兴趣的人，自动看到巩固他们的信仰、并将他们与附近志同道合的人联系起来的内容时，这可能会导致一些相当严重的社会问题。
03
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社交媒体平台是强大的数字通信工具，它对许多人都很有用。
但它们既有优点也有缺点。
使用社交媒体的人，应该了解他们的数据是如何被平台所使用、被政府所监控的，以及算法如何使用这些数据，根据他们在网上观看、所说和所做的内容，来提供内容或广告甚至是选择性的隐私泄露。
如果您登录这些平台，并清楚地了解它们的工作原理，您就可以塑造自己的体验空间。
选择您想要联系的人、您想要讨论的主题以及您选择共享（或不共享）的材料。
这是您的个人资料、您的数据和您的决定。
您是否选择分享和参与私人、政治或挑衅性内容，取决于您自己。
但这些社交媒体平台，会试图用更极端的内容，来吸引你更多的注意力。
在北美大区，寻找慢跑技巧的人们，会先关注马拉松和铁人三项，然后是铁人三项比赛。
在欧洲大区，对素食烹饪感兴趣的人，很快就会收到宣传素食主义的内容。
在东亚大区，性别政治永远都是流量充沛的主题。
▼ 我要熬夜至死！/A&R FACTORY
具有某些兴趣的人，会更愿意了解相类似的主题，这并不是个新鲜的或令人震惊的发现。
社交媒体的问题在于，它们如同傻瓜式地不断强化和升级极端的内容，就比如，你已经购买了你想要的东西，购物平台却会因为你的购买而推荐更多完全是相同功能的产品——然后让你因为发现自己买亏了而悔恨不已。
这不是一个可以轻易修正的错误，而是算法的一个普遍特性。
据英国广播公司报道，最近关于 Instagram 的泄密事件表明，搜索“健康食谱”等主题的人，可能会看到更极端形式的节食和支持厌食症的内容——可悲的是，许多用户会渐渐认为他们看到的就是世界本身——人们就是那么健康、那么苗条而又美丽。
心理学家多年来一直在对此发出警告。
这些算法并不挑剔——它会测试和采样不同类型的内容、极端主义风格或一系列阴谋论，直到某些东西让你的大脑发痒，让你的注意力停留更长时间，阅读更多内容，然后点击下一个链接。
然后，只要该主题吸引了您的注意力，平台就会尝试尽快将您拉入兔子洞——里面盘踞了一只巨蟒。
04
儿童面临的风险
应严格区分成人和儿童使用社交媒体的方式。
尤其是泄露的文件表明， Instagram 等平台正在尝试以儿童为目标用户以盈利。
据《纽约时报》报道，2021 年，Instagram 将其近 4 亿美元的广告预算中的大部分，花在了针对青少年的广告上。
《华尔街日报》的报道显示，其母公司 Meta 知道 Instagram 算法针对儿童造成的心理伤害，并隐瞒了表明 Instagram 正在加剧儿童焦虑和抑郁的研究。
这种影响，在一些十几岁的女孩身上尤其明显。
Instagram 可能会推销各种内容，从极端锻炼、支持厌食症的影响者和关注限制性饮食的内容，到搜索“健康食谱”和“锻炼习惯”等相对无害术语的儿童。
格雷格·卢基安诺夫 (Greg Lukianoff) 和乔纳森·海特 (Jonathan Haidt) 在 2017 年出版的《美国思想的溺爱：善意和坏想法如何让一代人走向失败》一书中，作者指出了与社交媒体有关的一系列儿童心理健康问题；作者也发现，对于十几岁的女孩来说，这种影响尤其明显。
遗憾的是，目前中国还没有已知的这样的系统性研究。
针对儿童和青少年的广告并不新鲜，但新鲜且危险的是，针对儿童的广告在几乎没有监督或过滤的情况下被广泛传播。
孩子们天生好奇，并乐于寻找信息，以学习和准备未来适应社会所需的知识、技巧与三观。
而青少年则更是尤其渴望于获得有关社会环境的信息，以及帮助他们理解当下的社会环境、并尝试模仿他人以参与其中。
问题在于，社交媒体平台会异常迅速地向他们发送极端内容。
孩子，别被网友们带偏了
太多人仍然深爱着你
▼ /PRATHIKSHA BHAT
寻找有关健康饮食和运动的建议？
只需点击几十次鼠标和几个小时的屏幕时间，用户就可能看到有关间歇性禁食、800 卡路里饮食和极限锻炼计划的内容。
十几岁的男孩正在寻找有关约会和人际关系的技巧吗？
他们很快就会陷入“把妹艺术家（PUA）”“厌女主义”“厌男主义”“种族主义”“民粹主义”“阶级仇恨”或类似帖子中的极端内容，这些帖子给出了关于人际关系的扭曲的、厌恶他者的和无效的政治性建议。
博爱、包容、多元、平等、健康与平衡的人类传统追求，在孩子们的社交媒体推送中趋于消失——或许这是又一代老去的人对新生代的焦虑，但这种焦虑是必要的，我们必须要阻止我们所担忧的事情真的发生，就像我们的父辈在剧烈的争议中，逐步建立了庞大的游戏时间限制、防沉迷机制一样。
05
风险是否被夸大了？
这似乎与几十年来的其他道德恐慌有相似之处。
在 20 世纪 90 年代和 2000 年代，人们担心，暴力视频游戏会导致儿童出现反社会行为。
对暴力电子游戏会导致现实世界暴力的担忧，后来被证明是错误的。
数十年的研究，没有发现统计上显著影响。
不过，视频游戏和社交媒体之间有两个主要区别：
电子游戏是一种幻想。研究表明，儿童和成人都非常有能力，将他们在幻想世界中的行为与现实世界区分开来。
社交媒体非常注重改变现实世界的行为。事实上，社交媒体公司努力促进人们在其平台上花费的时间以及产生的数据，并促使人们在物理空间中产生购买和社交行为。社交媒体是社交生活的增强和加速的一部分。
儿童在认识到钱的重要性前
就误以为认识到了赞的价值
▼ /Mario KAY
06
困难时期的虚假信息
从根本上来说，人是社会性动物，因此，沟通和保持人际关系，是我们是谁以及我们如何理解自己以及与世界建立联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如果算法可以影响某人的社交圈，以及该人与他人的互动方式，那么，它就可以对用户的行为产生强大的影响。
对于青少年来说，这一点尤其明显，因为他们比成年人更容易受到群体成员身份、社会传染和同伴压力的影响。
但这种影响，对每个人来说都是真实存在的。
我们在社交媒体网站上看到的另一个问题是，它们能多快地将人们带入虚假信息和阴谋思维的陷阱中。
过去几年，在经济、健康和政治极度不确定的情况下，人们正在本能地寻找有关人生和世界的答案，这并不奇怪。
人们感受到的压力、焦虑和威胁程度越大，他们就越有可能接受对问题进行的极端的解释。
我们的大脑已经进化到能够发现模式规律、理解我们的世界、理解社会关系，并试图理解我们周围发生的事情的能力——这在神经学上堪称奇迹。
全球新冠大流行，加剧了人们的孤立和失业困境。
近两年来，处于极端压力和困难之下的人们，对世界及其周围环境产生了许多扭曲的看法，这令人担忧，但并不奇怪。
从数十年的心理学研究中，我们得知，不确定性，比相信某些阴暗的全球性阴谋更能带来压力。
用黑暗、邪恶的邪教和新的世界秩序，来解释当前世界问题的幻想，实际上比政治家对全球大流行完全没有准备、公共卫生官员和医学研究人员难以应对新疾病的想法，都更不那么令人焦虑——相比于事实，将情绪寄托于一个虚无缥缈的、具体到个体身上的故事，更能解决思考带来的焦虑感。
社交媒体给这种本已危险的局势，增添了巨大的额外风险：大量有毒和破坏性的团体在社交媒体上活跃。
接纳团体进入自己的生活很容易：同意团体的观点，然后你就加入了。
▼ Yes! I agree!/Scarlett Evans
社交媒体公司，往往只采取非常简单粗暴的方式，来防止错误信息的传播，而且这往往发生于阴谋已经被广泛传播后。
从根本上来说，我们的大脑需要知道我们周围发生了什么，并对此给出一个解释，以保证我们可以基于一个模式化的认知，来安排自己的行为。
当我们感到恐惧时，我们的直接社会群体是重要的保护因素——我们的朋友、家人、同事、宗教团体、同学和社交俱乐部，会帮助我们度过困难时期。
当生活变得艰难时，没有被某个直属群体接纳的人，可能会变得更加挣扎。
社交媒体并不是一种短暂的现象级事物，我们也不会不合理地期望大多数人选择关掉自己的手机、出门去走走。
但我们需要了解正在发挥作用的影响因素，并对自己的行为和上网时间负责。
我们可以选择忽略，而不是放大一些来自网上愤怒和焦虑所带来的，最糟糕的冲动。
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确保我们的孩子，有机会在社交媒体平台之外，发展自己的社交关系。
请记住，社会科学每每饱受后人诟病，是因为它们的基于数据所产生的预测，促使时人决计采取措施，以避免这样的预测成真所造成的。并非社会科学是个虚妄的学科，总是给出不会成为现实的魔法预言。
▼ 出门去吧少年！那里有爱情！/UCSF
参考文献
[1] Gao, X. (2023). The Impact Of Douyin (Chinese TikTok) On The Socialization Of Chinese Youth. SHS Web of Conferences,155, p.01013. doi:https://doi.org/10.1051/shsconf/202315501013.
作者：
伊恩·麦克雷，《黑暗社交》一书作者
哈里斯·艾尔， OECD-PRODEO研究所神经科学政策倡议联合负责人
安迪·凯勒，梅多斯心理健康政策研究所首席执行官
桑迪·查普曼，脑健康中心首席主任，UT 达拉斯分校脑科学教授
编译：
安吉洛·王，传播学学士和教育学硕士
原文链接：
https://www.dallasnews.com/opinion/commentary/2021/12/05/how-social-media-is-changing-our-brains/
往后余生，我们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