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一个月前，关于Lisa去巴黎跳疯马秀的口诛笔伐就此起彼伏了。你问我得知此消息时啥感觉，我说我没感觉。
西方文化的地界，上流社会的游戏，太远了，说不着。没有身临其中的氛围，就意味着巨大的信息差，要说也只能讲一些“政治正确”，或靠想象编织几条没有实据的阴谋论，比如那什么会，比如那谁是在凭此举巴结权贵……今天，这些通通都不在我的讨论范围内。
之所以突然又想说点什么，是因为Lisa进行表演的这几天，国内舆论之哗然太过震耳欲聋。打开网络，凡看到相关报道与评述，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咬牙切齿、坚决抵制，理由无非“向男性献媚”“物化女性身体”“Lisa自降身价、人间芭比变得脏脏臭臭”等等。
那种失望、愤怒、激动，知道的是女团明星去大尺度表演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王母娘娘去风俗店做兼职了……
不是，对不起王母娘娘哈，我是想说，且抛开对疯马秀艳舞的定性不谈，身为女团成员兼舞者的Lisa离开女团成员的身份和演唱会的舞台，选择在这样的场合大展舞姿，不应是那么值得惊诧的事情。
1、
我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女团男团，尤其是日韩输出的偶像团体，究其本质，那本来就是一种软色情文化产品，甭管你是性感风还是可爱风，禁欲风还是纯欲风，无一例外，皆如此。
不然小姐姐们干嘛要穿上小短裙露出纤纤玉腿，小哥哥们又为何要比心wink加wave，而不是站桩唱歌表情凝重呢？
以及，小野马泫雅为何要练就“单手脱背心”的绝活儿，在综艺节目里有一点憨憨的王嘉尔又为何在演唱会上身着透视装或干脆赤裸上身呢？因为热吗？
当然是为了让你脸红心跳，然后对其魂牵梦绕啦！
偶像的用户粘性是什么？就是迷恋与牵挂的程度。今天他看完你的表演，晚上回家睡觉直接梦到你，那咱就没有白忙活。
不然，光靠理性的欣赏和喜欢，哪能触发疯狂的追逐和忘情的支持呢？
以“乖乖仔”和“优秀生”著称的TFBOYS也逃不过这个本质范畴，他们出道时也不过是即将上初中的年纪，却已经在公司的安排下唱各种成人世界的情歌，到后来有了自己的作品，直接唱“你有没有爱上我”和“我只想给你给你宠爱”。
别跟我说三位少年及其背后公司不知道怪阿姨们听到这些歌词后会如何想入非非。不是不小心射中了你的红心，而是从一开始就有的放矢。
甚至不止纯偶像，只要你是在娱乐业从事前端工作的明星，不论主页是唱歌还是表演，都要在一定程度上承载受众投射的部分性幻想。
不然，你试着拿张最近上映电影《坚如磐石》主创团的图片给你妈瞅瞅，说不定其中某个叔或某几个叔正是她的梦中情人。
他们走偶像路线么？不，可架不住观众怎么想，而且为了电影卖得好、为了项目能盈利，他们反过来也得迎合观众的想象和期待，鱼尾纹都能夹米粒了，该卖萌还是得卖萌。
完美闭环了不是？
行业的本质和工种的特性决定了他们就是要通过展示性魅力、输送性幻想去创造价值进而获取相应的物质回馈。所以，开BLACKPINK演唱会收门票的Lisa和在疯马秀跳艳舞收门票的Lisa并没有本质区别。
2、
讲到这里，肯定会有人说：哎呀，笑贫不笑娼的年代呀！哎呀，戏子当道，呜呼哀哉呀！
等等，那可不是我的本意，我并不觉得释放性魅力和提供性幻想是值得鄙视的低贱的职业。
相信读到文章的各位，大多都是在娱乐业蓬勃发展的社会氛围里长大的，都有过一两个喜欢的歌手或演员，那么请你扪心自问：这些所谓戏子是否曾经带给过你实实在在的快乐？
娱乐业存在的意义就是造梦，把现实中没有的咣咣给你包装成肉眼可见的实体，可能是将童话照进现实的迪士尼乐园，也可能是一个个自带才艺与光环的大活人，总之，炫目且迷人。
现实往往是单调的、灰扑扑的，梦里的人自然就要衣着光鲜、面容姣好；
现实中有很多无力和疲倦的时刻，还好梦里的人永远嘴角上扬、兴致盎然；
现实中常常要与孤独为伴，梦里的人则总是温柔或顽皮，总在变着花样逗你开心、给你安慰：
现实中，家长、领导都不允许你太张扬，而梦里的人总能毫无顾忌释放天性，顺便帮你释放心里的野兽……
存在即合理，一切商品形态皆源于普遍需求。
区别在于，不同的文化背景下，人们对娱乐商品的期待和对其尺度的判定有所不同。
东方传统文化的基本特点是，超我相对严苛，导致本我所受到的束缚比较多。这层集体无意识辐射到娱乐行业，最显而易见的就是外型要求。
就拿此次因观看疯马秀闹上热搜的杨颖来说，以前在香港和日本发展时，发色可是很缤纷的，等来到内地发展之后，便一直以黑色为主，少了一些奔放时尚，多了一些沉稳端庄。
再就是道德水平，遵纪守法基本盘，低调谦虚是心照不宣的自觉，放飞自我、大肆疯批只能出现在角色里，生活中还是要谨言慎行为上。不然，19岁的王源抽烟也不会成为当年的头版头条。
最后是对于性的禁忌程度，很简单，巴黎有疯马秀、红磨坊和丽都，全部合法，甚至引以为傲，而我们这里不可以有，这就是区别。
所以国人能接受可可爱爱的元气少女Lisa，却无法接受在众目睽睽之下穿得更少一点、大跳艳舞的Lisa。
我们总是喜欢在性魅力的表面加上各种各样的小装饰，比如名为乖巧的发带、名为可爱的丝巾、名为优秀生的腰带，以至于几乎要忘了偶像明星的本体是什么，以至于当她拿掉装饰以最赤裸的形态出现于眼前的时候，竟大为震撼，仿佛感觉到了背叛。
但其实那并不是质的颠覆。
3、
所以Lisa的选择没有那么惊世骇俗，反倒是完全符合商业逻辑，我们不妨合上惊掉的下巴、关掉冒烟的怒气、心平气和地看待这件事情。
私以为，真正值得心平气和讨论的是以下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艺术和媚俗的边界在哪里？
艺术贵在诚实不遮掩，不刻意遮掩才能有自然流动的生命力，所以总是难免要裸露，那么艺术的裸露和媚俗的暴露区别在哪里呢？
我觉得有两个：
1、是否有独立的表达。
艺术是自由而独立的抒发，当你将心中某种抽象的意念、想法通过画面、音乐、舞蹈等艺术形态对外显化的时候，那本身就是一种力量的传达。就好像梵高，即使陷于生活的泥沼，依然能执着地画出他所以为的星空，每一个线条、没一抹色彩，都是自我意念的延伸，这就很酷啊！
媚俗则是以讨好为目的，把自己当作上蹿下跳的猴讨对方开心，而自己却并不一定开心，久而久之，甚至会倍感压抑，因为所从事的本身就是堵塞自我传达通道的工作。
总有人说杨丽萍的孔雀舞低俗，Lisa的疯马秀脱衣舞媚俗，可如果当事人真的发自内心不觉得别扭、卑贱、恶心、羞耻，那么别人的评价就无法成为完整定论。
2、有无美感、技术门槛高不高
其实美感和技术门槛是联系在一起的，比如，同样是说话，有些人几说得更动听、更有趣，因为他足够的生活智慧和语言表达技巧做底子。
同理，同样是脱，随便的脱和有设计的脱、加持舞美灯光的脱、符合统一标准的身材错落有致的脱、附加以高难舞蹈动作的脱肯定有不同，具体不同在哪里，看过的人才更有发言权。
第二个问题，当偶像作为商品的属性和作为人的主体性发生冲突怎么办？
像Lisa这种级别的大明星，所受到的胁迫、压制应该很少很少了，所以此次在疯马秀表演，应该至少有90%以上是出于她的个人意愿，这可能是她为谋求转型所进行的一次试水和冒险，毕竟，姑娘26了，她不可能永远做粉丝心中的“人间芭比”。
2023年，芭比都觉醒了，或许Lisa也想掀起她的铁刘海儿叛逆一次、寻求一次不一样的挑战与突破。
其实这几年，由元气可爱到性感热辣的转变已经在进行中，疯马秀不是意外，而是不断累积的爆发。
这也是很多偶像在面临个人意志和偶像形态冲突时非常常见的一种做法——管他呢，没偷没抢没犯法，我总要为自己而活。
也有人选择小心翼翼，比如结婚都忘了告诉大家的华仔，但不论迅猛或循序渐进，人的成长路径终究还是要突破偶像外壳的束缚，然后，有人拂袖而去、退出梦工厂，有人则以新阶段的新面貌重塑一个全新的偶像外壳。Lisa应该是后者，不知世界范围内，会有多少老粉依然爱她的新模样。
第三个问题，Lisa跳脱衣舞是女性主义发展的倒退还是进步？
Lisa跳或不跳这个舞，是她的个人选择，跳本身不形成意义，关键在于跳之后，她的内在状态和外部反馈。
如果，对内，她跳这个舞不觉得难受和羞耻，对外，她依然能够拥有社会面的尊重（不是认同，是尊重），那这就是进步；
如果，她跳完这个舞，大比例的人觉得她脏了、臭了，冲她扔烂菜叶，从此她无法回到往日风光，那就说明她是当代“羊脂球”，这个世界并没有比莫泊桑写小说那会儿变得更好。
后者就是典型的荡妇羞辱啊。
荡妇羞辱的本质是以“母亲和妓女”“圣女和荡妇”的标签将本应独立丰富的女人分裂开来，使女人无法同时拥有生育和快乐、高尚和性感。
举个例子，国师电影《满江红》里有一个叫瑶琴的歌女，后续剧情指出，她其实是一个心中有大义的烈女子，紧接着就陆陆续续给她洗了白，一会儿那晚跟金兵什么都没发生，一会儿易烊千玺的手下没碰她，仿佛保留了清白之身才有谈大义并值得歌颂的资格，否则，有再多闪光点都没用。
这就是一种典型的将荡妇视为劣者的无意识心态，本质上还是，圣女与荡妇无法共存，故而洗白后者成全前者；反之，一旦沾上了荡妇的可能性，那么她就瞬间贬值，只是一个承载男性欲望的客体，不配谈高尚与尊严。
很多人现在对Lisa的评论不就倾向于这种逻辑吗？因为跳了这个舞，就是堕落、脏、恶女。
其实她为啥跳疯马秀是她的事儿，但这些评论是别人附加的，照出的是别人的内心素养与价值形态。
还有一种声音是：以前的Lisa是女性力量的代表，很酷很拽，现在突然这样，仿佛一下子从前卫派跳到了封建桎梏里，让人很失望。
那以后就尽量不要以女明星作为前卫先锋代言人了，明星承载的是世俗的愿望、弥补的是世俗的缺憾，比如缺钱、缺爱、缺美丽，由此对冲真实世界的单调残酷，而并无法起到实质性的引领作用。女明星要真论先锋，估计还比不上女作家。
总之，Lisa的疯马秀表演已经结束了，但世界大舞台的好戏还在继续中，纷纷扰扰的舆论延续着疯马秀的后续，希望读到这里的你不要迷失在唾沫横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