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俞燕
编 |吴戈
出品 |喻观财经
十一长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10月7日），CCDI官网连发了三份对副部级之“虎”的“双开”公告。
其中一份是关于中国银行股份有限公司（下称“中行”，601988.SH，3988.HK）原党委书记、董事长刘连舸的。
半年多之前（3月31日），62岁的刘连舸，成为2023年落马的副部级金融“首虎”。在落马之前，他已在2月17日被免去中行党委书记之职，在3月18日辞去中行董事长、执行董事、董事会战略发展委员会主席及委员、企业文化与消费者权益保护委员会委员，中银香港董事长、非执行董事和战略及预算委员会主席等职。
而在半年之后，他被进一步开除党籍并被终止二十大党代表资格。
至此，刘连舸的社会身份已被悉数剥离，接下来将进入司法程序。
在10月7日发布的这份公告里，刘连舸共涉“八宗罪”，成为又一个“靠金融吃金融”的落马者。
在金融落马界，刘连舸并不孤独。三个多月前（6月21日），刘连舸的吉林财贸学院（现名吉林财经大学）财政金融系本科同班同学、曾任中国人寿保险股份有限公司（下称“中国人寿”，601628.SH，2628.HK）原总裁和新华人寿保险股份有限公司原董事长的万峰，同样因“靠金融吃金融”而被开除党籍。
而他在中国人民银行研究生部（即清华五道口）时期的同班同学朱从玖，则在5月4日这一天落马。此外，他的另一个同班同学、证监会原主席助理张育军已在2015年9月落马（已病逝），证大投资集团原董事长戴志康则在2019年8月自首、2022年先他们一步开始体验狱中生活。
这批生于上世纪50末-60初的金融高层，青少年时期经历了苦难磨砺，走过了千军万马的高考独木桥，靠知识改变了命运，成长为社会精英，位极高位，却在暮年沦落。命运何以至此？
清代李汝珍的小说《镜花缘》里有一个“青钱阵”，“故凡进此阵内，为其蛊惑，若稍操持不定，利欲熏心，无不心荡神迷，因而失据”。
迷失在“青钱阵”里的，又何止刘连舸和他的同学们呢？
风腐一体“八宗罪”
在公告中，刘连舸的违纪违法行为被概括为八大项。
1、弃守金融风险防控职责，大肆违规插手信贷项目，违法发放贷款，造成重大金融风险；
2、严重破坏所在单位政治生态，私自携带违禁书刊入境，处心积虑对抗组织审查；
3、违规收受礼品礼金、出入私人会所、接受滑雪和旅游安排，长期借用管理对象车辆；
4、不按规定报告个人有关事项，在组织函询时不如实说明问题，徇私录用调整提拔干部；
5、违规经商办企业；
6、违规干预资金借贷，私自留存涉密资料；
7、道德败坏，家风不正，对亲属失管失教；
8、毫无纪法底线，擅权妄为，“靠金融吃金融”，利用职务便利为他人在贷款融资、项目合作等方面谋利，并非法收受巨额财物。
刘连舸的问题，堪称金融落马高层的违纪违法“大全”。在充斥着各种利益勾兑的名利场上，刘连舸在自己身上形成了一条由风变腐、风腐交织、风腐一体的蜕变闭环。
半生顺遂，曾创下四年三连跳纪录的刘连舸，命运终局的齿轮在2021年的时候就已在转动了。
这一年10月-12月，第一中巡组对他曾待了11年、并担任了三年行长的前东家中国进出口银行（下称“口行”）进驻巡视。据财新报道称，在口行被巡视后，此时已执掌中行的刘连舸，就变得低调起来。
2022年9月，口行对巡视整改情况的通报显示，该行紧盯“靠贷吃贷”等问题，梳理出“违规发放贷款”的15种表现形式，研究制定《问题线索处置和案件查办工作方案》，不放过信贷业务背后深藏的以贷谋私问题。2022年以来，严肃查处李莅、戴世宏等多名领导干部严重违纪违法涉嫌职务犯罪行为，同步推进风险处置和追赃挽损工作取得实质性进展。
公开信息显示，自2017年口行北京分行党委书记、行长李昌军落马开始，口行便开启了金融反腐大幕。而这一年正是刘连舸的口行岁月的最后一年。仅是李昌军案，便因为深圳市永恒诚文化投资有限公司实际控制人李鸿荣骗取贷款提供担保，造成了口行高达14亿元（截至2017年案发时）的损失。
截至目前，口行已有陕西省分行原行长蒋斌、总行业务条线风险巡回工作组组长冯增兵、总行专职评审委员李泊言、北京分行行长李莅、总行原基建办公室主任王学超、总行客户服务管理部总经理戴世宏、新疆区分行行长助理蒋华、内蒙区分行副行长王晖、总行原专职评审委员李济臣、总行风险化解督导工作一组组长朱灿璋等人落马。
这些落马者，与刘连舸有过共事的交集，其腐败手段与之相比，亦不遑多让。比如，李泊言曾公开宣称“制度就是拿来突破的”等论调，故意混淆创新与破纪违规的区别。而冯增兵则通过当影子股东、入干股和所谓的“借款”大肆收受贿赂，给国有资产造成重大风险损失。被称作中国造船界“教母”的李莅，则夫妻齐上阵，伙同他人共同收取巨额“佣金”。
刘连舸落马的次日（4月1日）上午，口行便召开会议，通报了刘连舸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的情况，表态要坚持有案必查、有腐必惩，重拳出击、精准打击，严肃查处不收敛不收手、顶风违纪违法行为，坚决查处金融风险背后的腐败问题。
在刘连舸执掌中行的五年间，亦有一批中行高管相继落马，且主要来自省、市分行的地方大员，包括：日照分行原行长徐浴泉、宁夏分行总审计师刘富国、福建分行副行长林传伟、河南省分行副行长周路、内蒙区分行原行长张凤槐、河北分行原首席业务经理何方恩、黑龙江分行原副行长陈枫、永州分行行长汪学军、安徽省分行金融市场部副总经理王世斌、内蒙区分行原副行长高宗胜、甘肃省分行原副行长高海生等人，北京市分行原党委书记、行长王建宏、淮安分行原副行长陈亦军、宁波市分行原副行长毛俊平、江西省分行原行长张东向。
此外，落马者的队伍里还有出身中行的何兴祥和董建岳。
在中行的落马者里，手握大权的高管几乎都涉及“靠贷吃贷”，“以借款之名、行受贿之实”。作为总行一把手的刘连舸也不例外，被指“弃守金融风险防控职责，大肆违规插手信贷项目，违法发放贷款，造成重大金融风险”，以及“利用职务便利为他人在贷款融资、项目合作等方面谋利，并非法收受巨额财物”。
与其他落马者略有不同的是，刘连舸不仅违规干预资金借贷，还私自留存涉密资料，不知用于何种用途。
目前尚不知刘连舸具体涉及哪些贷款项目和行贿企业，有待相关部门进一步官宣。
除了包括刘连舸在内的中行落马高管们大行信贷腐败之道，中行在信贷业务的操作上亦有违法违规现象。2月17日，原银保监会对中行开展的支持民营企业及小微企业重大政策落实专项现场检查中发现，其存在贷款资金被挪用、统计数据不真实、重大关联交易审议程序不规范等违法违规行为，据此对总行和分支机构各罚款1600万元和1680万元，并对2名责任人员分别予以警告。
执掌期间业绩乏善可陈，却因“原油宝”事件“名震天下”的刘连舸，自2022年下半年以来，其命运的终局已隐然写就。
作为国有大行且是百年大行的掌门，他“落榜”了金融系统第20届中央委员和候补委员，以及新一届政协委员或人大代表。对于洞察世情的人们来说，这是一个极不寻常的信号。
今年2月17日被免职前夕，原本正在出差的刘连舸被突然召回谈话。财新的报道描述了这样一个场景：当听到被免职的指令后，他“当场哽咽，回去后掩面而泣”。
巧合的是，与他同日沦为被免职的命运的，是他的研究生同班同学、中国人保集团时任党委书记、董事长罗熹。
只是同样是免职，刘连舸最终等来的却是落马。
金融精英的精致生活
刘连舸落马后，坊间流传最广的，莫过于他那超乎常规的“风流韵事”。
31年前，著名影星杰瑞米•艾恩斯（Jeremy Irons）和朱丽叶•比诺什（Juliette Binoche ）曾经演过一部影片《烈火情人》（Damage），讲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爱上了自己儿子的女友，最终导致家破人亡的悲情不伦故事。
原本只存在于小众文艺片中的情节，居然在现实中上演，而刘连舸便是这样的“男主”。
据知情人士透露，其实在口行时期，刘连舸但因男女关系混乱，风评不佳。而据财新报道，其实早在央行工作期间，他便有让女下属晚上来办公室谈心的“习惯”。
公告中亦指出，刘连舸“道德败坏，家风不正，对亲属失管失教”。
据了解，刘连舸热爱英语，其在五道口求学时，有相当大一部分时间都用在外语上。而苦练出来的一口英语，为他后来的职业生涯创造了不少良机，同时也成为他择佳人而拥的条件，女友们乃至新妇其中的一个共性特点就是“外语好”。
不同于他的老乡、大学同班同学万峰热衷于打高尔夫，刘连舸酷爱滑雪，同样也在这项爱好中找到了不少知己，这也成为围猎者的行贿方式。如公告所言，刘连舸经常出入私人会所，接受滑雪和旅游安排。
仪表讲究、兴趣高雅、见多识广的金融精英刘连舸，身上早已没有当年还叫“连革”时的寒门质朴气息。把名字从略带土气的“连革”，改为颇有意境、蕴含雄心的“连舸”，刘连舸完成了对过去的告别，也在职业生涯中一步步完成了身心的蜕变。“祸福生于邪心，邪心诱于可欲。”
在他被免职的六天后（2月23日），CCDI第13审查调查室发表了一篇标题为《坚决打赢反腐败斗争攻坚战持久战》的文章。该文章指出， 要深化对金融、央企领域和行业“四风”表现形式和特点的认识，坚决摒弃“例外论”“特殊性”“优越性”“无关论”“业务需要论”等错误论调，破除“金融精英论”“唯金钱论”“西方看齐论”等错误思想，整治过分追求生活“精致化”、品味“高端化”的享乐主义和奢靡之风，纠治行业“潜规则”和不正之风。
这是有关部门首次论及要破除“金融精英论”。
该文章同时指出，要加大对“影子股东”“影子公司”“政商旋转门”“提前筑巢”“逃逸式辞职”等新型腐败和隐性腐败的查处力度，坚决斩断权力与资本的勾连纽带，在金融、央企领域形成惩治腐败的有力震慑。
曾经的“金融精英”刘连舸，是没有机会再体验曾经的精致生活了。也许在狱中的漫漫长夜，还会依稀忆起扬起雪杖、踏雪疾行的那些时光。
【刘连舸简介】
原名刘连革，1961年5月出生，吉林永吉人。1982年，吉林财贸学院（现名吉林财经大学）财政金融系毕业，获经济学学士学位。1987年，中国人民银行研究生部毕业，获经济学硕士学位。
1985年，任吉林财贸学院财政金融系助教。
1987年，任中国人民银行办公厅副处级秘书。
1990年，任中国人民银行外事局国际货币基金助理调研员。
1991年，任中国人民银行国际金融组织司亚洲开发银行副处长、处长。1996年，任中国驻亚洲开发银行（菲律宾马尼拉）副执行董事。
1999年，任中国人民银行驻欧洲代表处（英国伦敦）首席代表。
2000年-，任中国人民银行国际司副司长。
2004年，任中国人民银行福州中心支行行长兼国家外汇管理局福建省分局局长。
2005年，任中国人民银行反洗钱局（保卫局）局长。
2007年3月，任中国进出口银行副行长。
2007年9月至2015年2月，兼任非洲进出口银行董事。
2009年3月至2015年6月，兼任中国-意大利曼达林基金监事会主席，2014年3月至2015年5月，兼任（亚洲）区域信用担保与投资基金董事长。
2015年2月，任中国进出口银行副董事长、行长。
2018年6月，任中国银行副董事长。
2018年8月，任中国银行行长。
2018年10月至2019年11月，兼任中国银行上海人民币交易业务总部总裁。
2018年12月至2019年7月兼任中银香港（控股）有限公司副董事长。
2019年6月，任中国银行董事长起兼任中银香港（控股）有限公司董事长。
2023年2月17日，被免去中行党委书记。
2023年3月18日，辞去中行董事长、执行董事、董事会战略发展委员会主席及委员、企业文化与消费者权益保护委员会委员，中银香港董事长、非执行董事和战略及预算委员会主席等职。
2023年3月31日，落马。
2023年10月7日，被开除党籍，终止二十大党代表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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