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灌通李小加对话俞敏洪:我本来能上北大,最后却选择了厦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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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加(左)、俞敏洪(右)
编辑 | 邱处机
来源 | 亚布力企业家论坛
10月21日,2023亚布力中国企业家论坛厦门峰会圆满落幕。
在闭幕式上,亚布力中国企业家论坛轮值主席、新东方教育科技集团董事长俞敏洪,港交所前行政总裁、滴灌通集团创始人及主席李小加进行了一场思想对话,主题为“行走的人生:道阻且长,重新出发”。
他们都有着跌宕起伏的人生和创业经历,一位是从石油钻井工人一路做到了港交所的行政总裁,之后下海创业;另一位是从三次高考失利到考上北大,再到创立了新东方。两个人每一步走得都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如今,他们都年过60,但仍以120分的热情和努力选择再次出发,坦率地分享了再出发背后的思考与情怀。
以下为对话内容节选:
聊人生经历,道阻且长
俞敏洪:
我们两个人其实有一样的背景,都是学英语出身,他是厦门大学英语系,我是北京大学英语系,而且应该是同一年进的大学,都是80级。他的大学比我的大学更美,而且厦门大学是一个适合谈恋爱的地方,所以我估计小加在大学本科四年应该没少谈恋爱。
李小加:
没少谈,但是只谈了一个,就是我现在的老婆。
俞敏洪:
就是被“套住”了?
李小加:
不知道谁被套住了。
俞敏洪:
当初怎么会选择学英语呢?
李小加:
我当时初中毕业什么也不会,我家人都是油田的,我后来也在渤海油田当工人。
俞敏洪:
我跟你一样,初中毕业以后没上高中。其实我挺喜欢学习的,所以1978年7月份参加了第一次高考。
李小加:
我差点和你是同班同学,因为我当时考外语,三个志愿都填的是厦门大学,我就想走远一点,这样我的概率会大一点。结果考完成绩出来以后,是天津第四名,我妈就开始觉得不应该去厦大,应该去北大。
然后她就跑到招生办的招待所里跟人家沟通,北大就把我的档案拿走了准备要录取,我回来一听跟我妈急了。不是我不想上北大,我觉得我妈这样做可能算作弊,万一影响我上大学,我打死也不想再回油田,所以晚上我逼着我妈,硬是把我的档案要回来,送回给厦门大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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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敏洪:
幸亏你没去北大,你要去北大了我就更加自卑了,因为我在北大遇到了太多聪明的人,我发现你的学习成绩在厦大好得不得了。
李小加:
那个时候想上学的那种渴望,简直是天天看书,那个时代真的不一样,我至少用了8、9个月时间学习,一边钻井,一边就在那儿学英语。因为每天钻井8个小时后就没事儿干了,只是晚上偶尔会有一艘船来送补给,多晚我们都会起来,因为在那个船上可以看到女的,我们这里全是男的。
俞敏洪:
我看你厦门大学毕业以后,到了1986年又跑到国外去读书了。
李小加:
我先去《中国日报》当了两年记者,我1983年就想出国,结果每次去申请签证,美国领事馆都说我有移民倾向,所以一直就不给我签证。到了1986年,才靠公家派出去的那种签证出了国。
俞敏洪:
在阿拉巴马大学读完了硕士以后,后来到哥伦比亚大学去读了法学博士。
李小加:
因为我们那个时候也不知道哪个大学好坏,就跑到北京图书馆看哪个学校有给奖学金,就看诶,有阿拉巴马、阿拉斯加等。因为阿拉巴马是唯一一所我和我太太都申请了并且把我们都录取了的学校,所以我们俩就直接去那儿了。
俞敏洪:
回过头来讲一讲你的人生职业发展,你后来怎样一步一步走到了金融圈,并且成为了可以说是对世界金融发展,包括交易所发展产生重大影响的人物呢?这个成长历程中,你觉得有什么对你来说是最重要的?
李小加:
我觉得《中国日报》教给我的最重要的就是怎么想问题、怎么写问题,因为每天写完稿子就回家了,到了晚上拼版的人觉得就那么点空间的时候,就把后面剪掉了。所以说写东西永远都是倒金字塔,哪怕只剩四分之一,你已经把最重要的事情写到了,这种思维方式我觉得是一辈子受用的。另外就是你见领导,一定是第一分钟就要把最重要的事情讲了。
俞敏洪:
这个思维方式真的是非常重要,人生就是抓重点,工作也是抓重点,寻找机会也是抓重点。你从哥伦比亚法学院毕业以后,在美国工作了几年?
李小加:
读完以后就做了几年律师,投资银行老来找我,我说我没学过金融,当时他们就说真的缺人,我说我做经理肯定做不了,要让我直接去做副总裁我有可能成功,反正我不懂,看看能不能指挥别人去做,就直接当副总裁了。像我们这一代人,至少我自己吧,真的是时代的宠儿,比我们年纪再大一点的很多就被耽误了,比我们再小一点的,又没有吃过苦,所以说他感觉不到对人生的领悟。
俞敏洪:
我觉得我的发展比你容易,是两种不同的为世界做贡献的方式,比如说你在港交所的11年可以说为中国的公司在港交所上市、走向世界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而且非常有进取精神和创新精神,把整个中国资本市场和世界资本市场完全打通了。当然我们是用另外一种方式来做贡献,我们做事到最后的成功载体都是港交所,如果今天我的东方甄选没有港交所作为一个底盘的话,其实是做不到这么好的。
我们这一代人成长的过程中,一开始是不可能有资本支持的,像我基本上只能从小事做起。我从北大出来是90年,后来想自己攒学费到美国去读书,所以决定要跑出来到别的培训机构打工。后来从北大辞职出来了,我当时花了60块钱买了备课用的十几盒磁带,从一个学生、两个学生这样一点点过来。
我给你讲一个小故事你就明白了,我招了两个月的生,结果几乎没有学生报名,后来我一着急就开始免费上课了,第一个班来了几十个学生,我总共一个人讲40次课,帮着他们应对考试,讲到第20次课的时候我跟他们说后面20次要交费了,否则我连饭都买不起了,结果全班学生几乎没有一个人离开,全都交了,后来慢慢也就做起来了。
确实有难的时候,但是最难的不是教学生或者是招学生,而是跟社会打交道,比如说当时我的学校有了一点发展以后,别的机构就开始跟我们竞争,把我们的广告员捅伤了,找相关部门解决,根本就不理我们。最后我找到了相关部门的领导跟他们喝酒,把自己给喝进医院了,因为酒精中毒抢救了5个小时,那是我第一次遇到生命危险,那个时候就感觉做事情好难呀。
李小加:
你肯定挺绝望的,最近这次从很高的地方滑下来,是因为双减,你回过头来看,这一次的痛苦感受和过往有什么不同吗?
俞敏洪:
这一次不是我个人的生命,是一下子所有的业务几乎全都没有了,但是我心里当时比较坦然,最后的结果就是我们确实花了不少钱,把该辞退的员工都辞退了,把该退给家长的学费都退掉了,后来把我们所有的课座椅也都捐给了农村地区的中小学。尽管这件事情给公司带来了比较大的损失,我们的股价只剩一个零头,不过我们在想的是,在这个基础上我们未来还能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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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重新出发,寻找新理想
俞敏洪:
在绝望中寻找希望”,这是我们新东方的口号,不管多大的年龄都不愿意放弃可以东山再起、再次创新、或者是可以再次让人生和事业辉煌的机会。就像你身上有典型的企业家精神,你原来几十年所赚的钱,够你和家人过上非常优沃的生活,为什么你要那么辛苦地做滴灌通,让全世界的资本来支持你,你用这个资本全力以赴地寻找中国的中小微企业,去支持它们的生存和发展。
李小加:
你可以感觉到整个中国的互联网革命所发生的一切,我们看今天的金融世界,其实就是互联网之前的商业。以前我们买东西都是要去百货大楼,结果淘宝和亚马逊来了,让我们可以在网上买到上百万级的产品了。
今天的金融还停留在那个时候的百货大楼时代,而今天的数字化已经完全到了一个在金融世界里创造新的亚马逊和淘宝的时代。数字化革命如此彻底和普及,我们在微端只要聚焦收入,不要去想传统概念的收入,可以通过数字化实现每天收入分成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尝试跳出传统金融去做金融投资的亚马逊和淘宝。
但是金融里面有一个大问题,淘宝今天是以钱换货,金融将来也要干这个事儿。但是金融的问题很复杂,是今天的钱和明天的钱的交易,明天的钱就有一个时间上风险定价的问题,所以它既是一个互联网和数字化革命的问题,又是一个传统金融的问题。
我们完全有可能用革命性的金融解决全世界的难题,这个不光是情怀,我们一定要把它做成一个生意,既能让“大”资本投资获取到合理的收益,同时能够跨越一切滴灌到实体经济小微经济的根部,让他们之间能够形成一种新型的合伙人制关系,不是简单的股权和债权。
俞敏洪:
小加看到了无数的中小微企业,其实是最值得培养和发展的,因为这是一个社会活力的毛细血管,但是恰恰这样的企业,因为它不可能上市,所以就拿不到资本家的钱,所以怎么跟资本连接呢?小加就创立了滴灌通,是介于资本和中小微企业的一个服务机构,企业拿到钱以后就可以不断发展,让上游的资本也能够有所回报,这样形成一个可持续发展的循环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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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加:
我们真正的理想和初心是要把样板间建出来,让人家知道这个新的东西怎么弄,一两年以内我们自己就撤出去变成一个平台了。   
小人物需要的最好是永久性资本,将来万一失败了不用还,所以不是债。这种朴素的思维,今天的资本肯定是不愿意的。我们滴灌通这种模式做完了以后,有可能让投资者也愿意跟你一起承担风险,但是回报有点接近于股权,虽然不够,但是通过再投资,靠资金在实体经济中间的快速转换率,使得回报可以更高。
俞敏洪:
你是怎样寻找实实在在做事的中小微企业的?
李小加:
我们不需要找到好企业,因为中国的小微企业都是老百姓自己的钱投的,这种生意有两个特点,第一,一般15、16个月都能回本,否则没人愿意干;第二,这种小店的生命周期最多回四个本,它就自然死亡了。所以永远不要想我们滴灌通在找好的常青藤企业,我们要找的企业是我也知道你活不了那么久,但是只要在那个期间每天能抓回报就行。传统金融投的是树,但是只有几棵长成参天大树,今天有数字化手段了,我们应该种粮食,毕竟粮食才是最多的。
俞敏洪:
你在金融领域、交易领域经历了30年的风风雨雨,对世界格局、经济周期、企业发展周期肯定都非常熟悉。今天中国面临了转型时期的一些考验,那你对于中国现代的民营经济和整个中国经济大的局面,有什么建议吗?
李小加:
大家讨论今天的金融时为什么这么悲观?因为股价的变化是最主要决定我们情绪的因素,股价是利润乘以市盈率,市盈率只要超过10倍、20倍的时候,那基本都是投资者之间互相的情绪决定了应该是多少。这说明今天经济的晴雨表、经济价值的创造和毁灭都是在二级市场投资者之间的,而不是那个企业本身。有些企业的变化并没有那么大,但是股价变化却像飞一样,华尔街也是这样的。
今天中国如果能够在深土里面做出这样的改变,以后金融就往下走了。任何一个土地都有可能找到最好的一个生意,每一个小店一定会找到一个最合适的人来做,资本就在他们之间转。
俞敏洪:
我觉得不管是经济实体的发展,还是股价的发展,只要遵循了市场规律和经济规律,大家解除后顾之忧,一路不断前行,中国经济的活力回来应该不难,因为14亿人民每个人都是很勤奋的,愿意为自己的美好生活努力发展。
我觉得有一点可以肯定,即使我们现在到了60多岁,依然还愿意为祖国的繁荣富强、为经济的活力、也为祖国能够立于世界强国之林而努力,这个非常重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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