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之父胡铁花之死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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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之父胡传(号铁花)。
1895年,清政府割让台湾,胡适父亲胡传时任台东州知州,胡适回忆说其父因刘永福“不肯放行”耽误医治而死,学界大多给了一个“病死”的结论。笔者从张之洞门生袁昶的日记发现,胡传遭刘永福囚禁勒索,致病情加剧,在回厦门的船上业已身亡,刘永福最终放行,乃是袁昶请求张之洞干预的结果。1900年袁昶因直言被杀,为人忠直,其记载值得重视。袁昶的记载跟胡适的回忆内容一致,只是措辞稍有不同而已。
胡适父亲官名胡传,字守三、守珊,号铁花,又号钝夫,一生经历曲折,曾北上宁古塔、南下海南黎区,最后做到台湾台东直隶州知州。长期以来,人们印象中胡传是病死的,胡适门生、整理《胡铁花遗稿》的著名学者罗尔纲也认同此说,持这种观点的不在少数。
笔者也认为胡传是病死的,但他是被囚禁耽误治疗病情加剧而死,并非正常病死。胡适回忆道:“我父亲在台东办后山的防务,电报已不通,饷源已断绝,那时他已得脚气病,左脚已不能行动。他守到闰五月初三日,始离开后山,到安平时,刘永福苦口留他帮忙,不肯放行。到六月廿五日,他的双脚都不能动了,刘永福始放他行。六月廿八日到厦门,手足俱不能动了,七月三日他死在厦门。”(胡适《四十自述》)胡适后来补充说:“但我在《四十自述》里叙述先父之死,是由于脚气病,是可以医治的。先父原想赶到上海去求医,只因为刘永福不肯放行,耽误了近两个月,直到他病危了,才被放行。他六月廿八日到厦门,七月初三就死了。我的原意(也是我先兄和先母的意见),都觉得先父之死是由于刘永福的不肯放行。”(胡颂平《胡适之先生年谱长编初稿》第一册第27页)当日在胡传身边随侍的是胡适二哥绍之,也是他负责扶柩归乡,胡适所述情形应来自其二哥。胡适的补充极为重要,跟袁昶日记记载若合符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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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永福。
读胡传《台湾日记》,他在五月初六日即上书唐景崧请求“开缺回籍治病”“得皖南道袁爽秋观察书,即复”。此条日记证明,胡说本人意向是回到大陆治病,他与袁昶经常有通信联络。袁昶此时的官职是安徽徽宁池广太道,简称“皖南道”,因驻扎芜湖,有时也简称“芜湖道”。
在《袁昶日记》里面,胡传是被刘永福“囚禁之绝饮食”,导致病情恶化,在船上已去世,到厦门的只是一具尸体。袁昶为张之洞早年任浙江副主考时录取的门生。《历代日记丛钞》收录的袁昶《毗邪台山散人日记》与孙之梅标点本《袁昶日记》内容相同,是读书记与少量记事的节抄本。
据日记,光绪二十二年(1896)他遇到陈文騄(陈仲英),回忆起前一年的事。袁昶于1896年写道:“陈仲英曾守台南,谈次述亡友胡守三(传)官台东州牧,为总兵刘永福索贿二万,不得,囚禁之绝饮食。永福本降贼,真盗贼行径也。予去夏乞督部张公电诘刘,乃释胡州牧,渡台未至厦门,觞于海舶。盖愤恚不得伸其志而致病也。”(孙之梅整理《袁昶日记》下册第1224页)陈文騄1892年任台北知府,乙未曾驻守台南,五月遵旨内渡。陈文騄是胡传的同僚,他的为官经历使其证言具有不可代替的权威性,最接近历史现场。甲午、乙未张之洞署两江总督,芜湖道为两江总督下属。按日记说法,正是袁昶求张之洞致电刘永福释放胡传。
晚清各督抚中,张之洞对乙未割台关注最深,台湾巡抚唐景崧,以及帮办台湾防务南澳镇总兵刘永福,都在中法战争期间受张之洞接济指挥,胡传则于1887年奉张之洞之命考察海南黎区。这三个人均与张之洞有较深渊源。
乙未年间的台湾形势十分复杂。署两江总督张之洞表面上遵从朝廷割让台湾的决定,又曾暗中支持唐景崧、刘永福抗日保台,接济饷械,在收到朝廷电旨诘责后收手,让唐、刘二人自己决定取向。唐、刘二人,原有抗法名将美名,为盛名所误,初决定留台抗日,但军事实力难以持久,唐景崧很快潜返大陆,而刘永福则被人“遮留”。刘永福感觉被张之洞耍了,在多数地方官均已内渡的情况下,扣押台东州知州胡传索饷,也是无法之法。
刘永福在断了大陆接济后,要取得军饷,向地方官索取是比较简便的方法。陈文騄所言“索贿”,笔者细读之下,觉得应理解为“索饷”比较合理。刘永福扣留胡传,“囚禁之绝饮食”,但胡传手中并无现款,当日军步步深入之时,筹饷也十分困难。芜湖道袁昶代为向张之洞求援,致电刘永福放人,胡传在返回厦门的船上去世。
胡传因被刘永福囚禁断食,耽误治疗,病情恶化而死,并非正常病亡。中法战争期间,唐景崧主动请缨潜入越南,与刘永福并肩作战,对刘永福为人有比较深入的认识,1884通过云贵总督岑毓英上奏朝廷,说刘永福“视财太重、待下寡恩、毫无纪律”。(《张文襄公(未刊)电稿》第一册第91页)将此语与1895年对待胡传的方式联系起来,刘永福为人的另一面也就昭然若揭。
陈晓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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