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谈 | 指间沙:糖炒栗子开盲盒

赶在桂花怒放的那一刻,我闻到了糖炒栗子气势磅礴的扑鼻甜香,就在空落落的大马路正当间。四季风物连续剧终于播到秋天这一季,糖炒栗子作为主角隆重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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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等一回,全然不顾人心焦,也不怕脱粉,栗子是矜持的。好些卖糖炒栗子的店铺将“栗子”二字明晃晃地写上招牌,可是一年大多数月份里,以栗为名的店都在不务正业。春光明媚或夏日灼人时,柜台上懒洋洋地摆着猪肉脯、糖山楂、山芋干……甚至卖起刨冰、八宝粥,各显神通地打发着无栗之日。可就当梧桐树叶悄然泛黄时,这些店铺就突然热闹起来,好似平日懒散惯的浪子,忽然振作勤力起来,重拾栗子旧山河,把日子又红红火火过起来。
黑砂与饴糖翻炒时的焦甜,为本就甜糯的栗子增添了一种诱人的魅力。纸袋子捏在手里滚滚烫,剥得心头热乎乎的。以前剥完一个栗子,手指头都是黑乎乎的,现在大多数糖炒栗子已不再污染我们干净白皙的手指了。
清代追忆岁时风物的书里写到糖炒栗子:白露节苏州生栗初来,用饧沙拌炒,乃都门美品。正阳门王皮胡同杨店者更佳。栗子有多种吃法,徐志摩、梁实秋、琦君等爱斯文优雅的桂花栗子羹,老舍、张爱玲、舒婷写过喧腾烟火气的糖炒栗子。
上海虽然不产栗子,但是到了秋天就必定为糖炒栗子排队。想起虹口有家糖炒栗子店,生意极旺,总是和附近公交终点站比谁的队伍长。这家的栗子个儿大,肉质粗粉,坏果率不低,卖栗子的爷叔又是我见过态度最恶劣、面孔最凶的,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排队?恐怕还是价格较别家低廉,是以便宜扬名的。有了名气,就会有人去打卡。但上海人也不傻,当他家一斤栗子也要卖二十几元时,长长的队伍消失了。
那么,上海最贵的糖炒栗子是哪家?好多人和我说是开在静安的日本京都老铺,今年一斤糖炒栗子卖到六十元人民币!包装相当有仪式感:黑色方盒扎白色提绳,里外配纸袋子,还附赠开栗工具和湿巾。牌子虽是京都的,但栗子是河北的,每一颗都体面大方。那必须得品质上乘啊,一颗栗子都顶得上食堂一个肉馒头价了。
还有比这家更贵的栗子吗?有啊。在德国买过,一袋七欧元,只有珍贵的十颗栗子。袋子里附一张纸,大意是如果剥出来栗子是坏的,可以凭此来换一颗好的。我们都笑,商家也知道这栗子实在是贵,但凡坏一颗损失也不小啊。
真的是这样,每剥一颗栗子,我仿佛在开一次盲盒:这颗栗子是金黄色的,牙白色的,还是焦糖色的?有没有发黑变质?能不能顺利剥出完整的一颗?有时候,一颗栗子剥出两粒仁,和双黄蛋似的,这大概就是抽中了盲盒中的隐藏款。
前阵子逛商店,看见个冰柜,里面躺着一枚枚结了冰霜的栗子,写着“冰冰栗——冰淇淋口感”。售货员小姐姐热心地替我一颗颗拣选,称这是把上等的嫩栗子煮熟后再冻起来。本以为这冻栗子会像石头一样硬,结果入口凉丝丝的,粉糯、润滑、香甜。冰柜里的每个栗子都用剪刀划了口子,露出玉黄色的肉,就少了些开盲盒的猜测感了。
不吃栗子的秋天是不完整的。回家刚进门,酥酥第一时间往我嘴里塞了一颗放学时买的糖炒栗子:看来,威海路上的老字号,今年又迎来新一批小顾客了。(指间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