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娱“最疯”女明星,治好了我的容貌焦虑

《乐队的夏天》第三季结束了,令我欣喜的是冯海宁(Helen)所在的乐队Nova Heart获得了第二名的成绩,这也是女主唱的乐队首次进入到乐夏HOT 5。
之前在阿那亚音乐节看过Nova Heart的现场,彼时她刚刚在乐夏舞台上摔断了韧带和半月板,条件不允许再大幅度蹦跳。
即便她只是站在那里,灼人的沙滩午后唱阴郁迷幻的电子乐,依然能强烈感受到某种“召唤”,母仪天下,台下有同样感受的粉丝对着舞台大喊“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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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海宁在乐夏   
能采访到冯海宁本人,她姐又兴奋又紧张,她在舞台上那么酷飒,气场那么强大。
结果冯姐出乎意料地热情爽朗,完全没有刻板印象中艺人的自觉,或是摇滚明星的自我赋魅,她无比地坦诚,毫不避讳谈起自己的幸运和失意,使得接下来的谈话容不得一点假的东西。
不要预测明天,去做事
音乐会留下
Nova Heart成立于2011年,三年内相继发表了一张EP《Beautiful Boys》和一张同名专辑《Nova Heart》,迅速在海外获得广泛关注,外媒称之为“来自中国的惊喜”。
他们成为最早走向国际的中国乐队,一时间去遍了世界上最顶级的各大音乐节,美国的SXSW、德国的Wassernuzik、法国的MAMA、冰岛的Ainvaves、非洲的Sakifo...
在音乐圈内Nova Heart的实力有口皆碑,乐夏上的音乐人、媒体人纷纷给出最高的赞美。
新学校废物合唱团主唱显眼包刘凹则称Helen是他的梦中女神。石璐看了她EP首发演出觉得她“形象特别高大,像一个伟人,一个女皇”,因此后来欣然加入Nova Heart。当年地下摇滚没有人不爱她。
彭磊口中“最疯最不要命的女主唱”,臧鸿飞称之为“国内女乐手唱功最好,舞台表现力最好,没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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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圈内人有口皆碑   
就是这么一支天之骄子在2017年后突然沉寂。直到这次来到乐夏,光芒复现,完成了一场最华丽的重启。
问Helen对于乐夏自己的表现如何看,她直爽地笑道:
“没想到能走到最后一轮,我们年纪大了,创意挺慢的,以为走到中间就会累不动,之前石璐告诉过我,录节目有多么赶,短时间消耗很大,我们就想着走到哪儿是哪儿,没想到一直跟着一直往前走到了现在...”
初舞台一首 《My Song 9》,舞台上的冯海宁像是在表演一出抽象暗黑的先锋话剧,弹幕上“阿黛尔既视感”“女版玛丽莲曼森”“摇滚卡戴珊”“国产弗洛伦斯机器姐”等评价一下子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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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y Song 9》      
突然被大众如此大规模的认识,人们发现摇滚女歌手原来不需要瘦削也能性感,难以解释,非常迷人,有种张牙舞爪的美。就像萝贝贝说的:“女孩们,看看这样的姐吧,别再看体重秤了!”
冯海宁在舞台上会进入到全情投入的心流的状态,唱着唱着她就跳水了,确实是“最疯狂的女主唱”,之前她老这么干。
2010年北京草莓音乐节她跳下舞台摔断腿,送去医院第二天乘担架继续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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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莓坐轮椅演出   
2015年太湖迷笛音乐节下着雨,她状态来了让观众把雨伞撇了,大家一起跳进泥浆里,在泥里面开火车。
Helen自己也跳了进去,舞台上下是水雾、泥巴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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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笛泥地里跳舞   
这样的危险动作同样出现在乐夏,Nova Heart改编张学友《一千个伤心的理由》,只见冯海宁旋转、起舞,意外摔在了舞台上,观众一开始还以为是设计,直到发现她站不起来了。
Helen想着,不行,我爬也要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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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千个伤心的理由》   
于是眼见着她硬挺着侧身滚到舞台前,完成了这场表演。乐评人认为这场意外反而促成了歌曲的表达:
“把《一千个伤心的理由》改成了‘一千个坚强的理由’,表演中的意外,像是对抗伤心的具象化:受伤的表情、痛苦的挣扎、扭曲的身体,再到最后起身站立...你分不清哪些是表演,哪些是真实。”
新伤加着旧疾,这次摔伤用惨烈来形容毫不为过,马东打趣道,“谢谢你留在乐夏的半月板和韧带”,但是最新的石家庄音乐节上,Helen又跟台下蹦作一片。
问她以后还会这么疯吗?每次的答案都是“不会了不会了,我有了我要保护和负责的人,我的儿子,我要为他更爱自己一点”。
结果就是谁也保不准冯海宁下一个舞台上会不会无法自控地疯狂起来;结果就是每一次舞台观众又爱又为她捏把汗。
其实Nova Heart永远不缺艳光四射的开启,难的是一直在独立音乐圈坚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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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迅速打开海外市场的Nova Heart一时间风头无两,然而声名远扬是一体两面的,从此乐队背上了包袱,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更加国际化”,而不是“我们想做什么音乐”,乐队陷入了迷茫。
加之石璐、Helen相继生孩子,音乐环境骤然降温,后来赶上疫情,Helen在德国回不来,眼见着一家又一家livehouse歇业关门,乐队停摆了。
这次乐夏相当于Nova Heart的华丽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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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问Helen再次出发,这一次又将如何坚持下去呢?
Helen的回答带着历尽沧海桑田之后的练达:“音乐(尤其非流行音乐)的市场环境就是这样,真的没办法去预测未来一切是不是都很好,或是会变得越来越好,往好的方向越期待,第二年往往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所以我不再预测明天,只想着今天能留下一些好的作品,不要猜测未来会怎样,而是去想今天好好地把创意留下来。其实今天乐夏的观众能够看到我们,是因为10年前我们留下了好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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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世事风云难料,有的人浮起来,有的人沉下去,而作品会留下来。
音乐不会说谎,音乐会找到自己的听众。
我就是一个妈妈呀
不用回避女性身份
总决赛的时候,彭磊半开玩笑表示:“冯海宁这次来乐夏,为了多赚些奶粉钱。”Helen没有否认这句话,笑着加上一句“慢慢来,应该还是可以的”。
其实问一个事业成功的女性关于性别、关于母职方面的问题是有些敏感的,仿佛这些问题从来不是一个男人的问题,只有成功女性需要回答。
但这些对于冯海宁这种主体性特别强的女王来说都不是事儿,事实上她会主动反思一个行业内部隐形的不平等。
是她在乐夏上提到:“女乐手总是会被当成怪物去看,女孩在这种环境会比男孩障碍多很多,女主唱永远太胖,穿得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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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海宁谈到对女乐手外貌的苛刻   
讽刺的是Helen刚谈论完人们对女主唱的物化和性化,镜头转到八仙饭店的主唱王帆时,弹幕上马上又评论起女孩的身材来,是可谓“网络爸凌”。
Helen说其实独立音乐圈算好的了,摇滚嘛支持每个人去寻找自己的个性,但她也在主流音乐圈待过,她曾经有自己的音乐电台。
曾经真的有人要求她每天量自己的体重;还看见过圈内人刻薄地评价女性,“我觉得你应该整完容再过来”;还有一个女明星接受采访被问道什么状态这么好,她的回答有几丝幽怨,“因为我已经四年没吃饱饭了”。
当所有人都把这当成正常,要求测体重似乎是再自然不过的“职业需求”,冯海宁当时没有反抗,她也体验过三天不吃饭的过程,只是Helen骨子里不是一个特别听话的人,总有那么个时刻,Helen心想,管他呢。
也许这就是一个旧圈层隐秘的歧视,他不会明面上说什么,只是出一堆冠冕堂皇的服从性测试,当一个女性不顺从的时候,她就变成那个“不好说话的人,不好合作的人”,Helen就这样逐渐在主流圈子里边缘化。
      《Starmaker》讲行业对女性身体的剥削   
相比之下摇滚圈,有个性成了冯海宁的优势,就像大张伟说的“像星星一样闪耀,但又有棱有角”。
不过Helen又反思道,“也许因为当时摇滚乐本来就没什么市场,live能来100人就开始欢呼‘要火了’哈哈哈,谁管你是不是主流的统一的面貌,那是产品的逻辑”。
说得不错,当乐队经由乐夏等平台被更大众的人群看见,势必会成为主流与多元的碰撞,但乐夏依然是个绝好的给大家介绍不一样的音乐的机会。
我看到Nova Heart的网易云评论区迅速超过999+,很多人跑来留言,“乐夏的魅力在于让井底的我们知道世界上有冯海宁这样的人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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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易云评论区       
当然还有一些隐秘的缝隙被撕裂开来,摆在台面上。
譬如很多男乐手都有家庭有孩子,但因此暂停事业似乎只有女性不得不如此,石璐、冯海宁相继生育使得乐队停摆。Helen从不回避自己作为母亲的身份。
“女性拥有子宫,这是赋予我们的权利,如何使用它也是女性的选择。我非常爱我的小孩,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生下他后很多事情加在一起我患上了产后抑郁,因为爱他的动力把我从溺水中拉起来,去看心理医生。我只有照顾好自己,才能更好地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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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孟庭苇合作的《I need You》  
写满了母亲对孩子的爱与依恋    
那时Helen身处德国,因为疫情无法回国,带娃的生活一度陷入失控,她本来还有公司要经营,做不了音乐,精力又被分去了别的地方,Helen去看了心理医生。
和心理医生交谈后,Helen发现自己确实渴望幸福。只有了解自己,才能让儿子得到更好的爱。
柏林的人工太贵,Helen几乎扛起了所有照顾儿子的重任,好在当时的医疗制度是有保障的,Helen那时放下了手上所有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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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接受GQ采访时提到,其实很多父母在育儿上产生的冲突都是因为这个母亲太疲惫了,而她想要做得更好。
“并不是说母职是天生的,父职是社会道德的要求,而是母亲怀胎九月已经对胎儿产生了很深的羁绊,而父亲如果没有照料孩子超过1000个小时,是不会天然产生那种身体上的激素变化的,很多母亲既不能手让父亲去做,自己身体又太累。我当时也没提前做到育儿的分工。”
“照顾小孩不应只是妈妈的事情,一个要让女性放弃工作才能照顾小孩的社会是有问题的,她应该能够寻求到来自亲缘关系、来自社会的帮助才对。”
“我是实在太幸运了,生小孩的时候可以全情照顾他,每天我都带着儿子去公园发呆,他每天要睡十几小时的觉,一次不超过两个小时,我一年半没睡过整觉,但又有大把空的时间,那时候我学习了编曲,也在做歌,虽然很慢,一年一首,但也不至于生疏,我从来没想过放弃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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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ackluster No.》MV有很多女性表达   
化妆品摆成手术刀的样子   
Helen曾有过自己的唱片公司,签约乐队的时候就有人说不要签约全女子乐队,Helen问原因,那个人回答说她们都已经20岁末尾了,不过就会结婚生孩子,演出寿命会很短。
Helen不理解这样的思维方式,她觉得人生有很多选择要做,小孩也只是很多个选择其中的一个,生育是一个过程,但也就是几年的时间,人生不是一条直线,很多女性很多妈妈们有一个自己安排时间的手段,她们很快就会回来。
就像乐夏舞台上Nova Heart与石璐重逢,这很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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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璐跟着冯海宁去欧洲巡演   
让我想到上野千鹤子说过类似的话。
有人问上野,生育和家庭将女性分开,我和我的姐妹们走着走着就失散了,怎么办呢?
上野说,不要担心,她们会回来的,当她们生完了孩子,不再需要给家庭提供劳动,她们便会回来,我们又会相遇。女性踏入婚姻会变得不幸,离开婚姻又变成难民。但总有一天我们会发现,婚姻这个选择并不会将女性隔绝,我们会重新在一起。
挣钱是为了活着
那为什么不从现在开始活?
很难想象Helen这样一个摇滚女皇一般的存在,曾经西装革履装扮成金融精英的模样走在华尔街上。
人生的戏剧性恰是如此。
冯海宁的父母刚到美国的时候很穷,她从小在德州长大,一路考到南加州大学学的是经济管理,从事金融意味着更高薪更稳定的生活。
偏偏毕业时赶上金融危机,那个毋庸置疑的稳妥的人生样板出现了问号。
职场规划依然走在按部就班的道路上,但Helen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私人生活,她当时的男朋友在读电影,她的室友们一个在搞乐队一个从事脱口秀还有一个热爱画画,Helen自己也爱混迹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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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隐隐感受到自己不喜欢工作里跟人谈论房产和客户,只是缺少一个离开的理由。
有一天爱开玩笑的脱口秀室友叫醒Helen,当她以为又是什么恶作剧时,才意识到纽约双子塔被撞了。
Helen的小姨就在世贸中心上班,小姨恰好当天迟到躲过一劫,Helen突然发现她想要的生活不绝对不在那栋高楼里。
她决定辞职,“如果一切赚钱都是为了能活,那为什么不现在开始活呢?那些挣到钱的人不是也没活下来吗。”
她不知道具体要干什么,但一定是有关创作。
于是她在娱乐行业打免费工,给经纪人、明星递剧本,开办了一个叫“落日大道”的电台,给孟京辉演过话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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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源:新浪微博       
她做过很多事,人生有再多尝试都不为过。
她说组建Nova Heart赶上了最好的时代,碰巧被《滚石》杂志的编辑赏识,碰巧赶上了地球村的时代,世界在饥渴地吸收来自全世界各个地方的新鲜音乐,Nova Heart被赞誉为“中国最令人激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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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源:新浪微博       
彼时以为是天赋,再回想多了太多运气成分。
那个狂喜的饥渴的时代持续到川普上台,文化全球化的脚步逐渐停滞。
你会发现冯海宁的人生、整个音乐生命都与这个时代强烈共振,其实我们每个人又何尝不是呢。
下一个觉醒瞬间是在她产后抑郁去看心理医生时,心理医生让她坦诚面对自己,重新做一次价值排序,什么是最重要的,123排下去。
当时她在分手的痛苦之中,还在经营唱片公司,疫情没办法回国做音乐,精力又耗在琐碎的事务性工作上,生活已经面目全非。
她发现自己的价值序列里:孩子排在第一,自己的身心排在第二,第三是她的创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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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开公司是为了更好地做音乐,但大环境冷却,何不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真正热爱的音乐上?
拥有很多物质是为了给自己和孩子提供更幸福的空间,但是背上房贷意味着不再能自由地行动,何不直接做热爱的事、幸福的事。
Helen在柏林有医疗保险,但她发现自己安全感的来源并不来自于物质,而是家人与朋友创造的有爱的关系。
重新做价值排序之后才发现,人们总是在过一种因为A所以B、但为了B而无法A的因果倒置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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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安全感对Helen来说很重要,但她今天依然过着一种看起来“很不安全”的生活。
之前Helen的爸妈也说什么她已经40多岁,也有了孩子,想到以后保险、养老和孩子的学费,是不是应该改个行业不折腾了。
但是有些东西就跟灵魂宝石一样,不停吸引Helen回去。
现在好了,乐夏播出,Helen的妈妈忘了之前说的关于不要折腾的话,她现在是乐夏第一粉丝,了解每个乐队已不能满足她,现在又开始分头了解乐队友友,可努力了。
“其实安全感来自于拥有我们热爱的东西”,这是Helen的阶段性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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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夏总决赛   
可以看出她的精彩人生还有好长的路要走,45岁而已,未来还有太多惊喜。
史铁生在《务虚笔记》里写道:“如果你站在童年的位置瞻望未来,你会说你前途未卜,你会说你前途无量;但要说你站在终点看你的生命的轨迹,你看到的只有一条路,你就只能看到一条命定之路。不知道命运是什么,才知道什么的命运。”
他又说:“过程,对,只剩了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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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尤其是女性)发现,旧时代的人生模板已经不适用于今天的生活了,我们要去创造一种新的可能,一种我们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生活。
冯海宁正在创造一种新的生活的可能,绝不是那种本末倒置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