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订阅号谈恋爱的老年人

海报新闻记者 金立红 济南报道
“姥姥一直幻想视频号和订阅号里的东西,都是她喜欢的人发给她的,但铁老师(姥姥喜欢的舞蹈老师)基本没有给姥姥回过微信。姥姥被视频号洗脑太深,一天到晚觉得有好多人喜欢她,觉得她自己是大网红了。家里人带她去警察局进行网络安全教育,她不听,只是问能不能找到网上的人,问不到转身就走。现在姥姥还在等他,说人家要跟她结婚,要带她走……”
25岁的张琪(化名)满心苦恼,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向知性的姥姥会陷入这样的“骗局”——痴迷于网络的老人,每日抱着手机与平板躲在房间里,仿佛与家人隔绝于两个世界。
以下是张琪的自述。
网络那头,是推送着“求打赏”的订阅号;手机这头,是抱着手机在等待“爱人”的姥姥。
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两三年,最近一年尤其严重。若不是姥姥有几次离家出走“寻爱”的行为,我也支持姥姥有自己的情感生活,但现实告诉我,这些都是姥姥的“一厢情愿”。
姥姥跟着铁老师跳了十几年舞蹈,这两年,她突然痴迷于微信视频号,时不时就跟我说,铁老师好像喜欢她。我说你有什么证据说他喜欢你,他跟你说了?
她就给我看了铁老师给她发的表情:一个那种老年人会发的拥抱朋友的表情,还有一个“想你了”的表情,一看就是发给朋友的正常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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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发给“铁老师”的消息,从未得到回复
直到后来,我发现姥姥刷的视频号有“钓鱼”性质,都是些“亲爱的姐姐,弟弟一直在想你”“亲爱的姐姐,可以帮弟弟点个关注,可以帮弟弟一个忙吗”等类似内容和推送。
老年人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铁老师比我姥姥小,姥姥就以为是铁老师给她发的视频喊她姐姐,就点了关注。后来,我看到她手机上关注了好几百个这样的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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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有“钓鱼”性质的订阅号推送
姥姥经常跟我说,铁老师的妈妈生病了,他们在医院等我,我要去找他们。我一看,的确,那文章上说他来姥姥的城市了,说在酒店等她啥的。订阅号还会推送“在大街上看到一个人很像你,结果不是”,姥姥也会以为是对她说的。
订阅号的事情让我觉得这件事并不简单,因为上面推送的文章经常是关于缺钱的内容,姥姥误以为铁老师需要钱,有时会给他转个一两千块钱的账。铁老师也不问怎么回事,就直接收了。
铁老师的广场舞班现在办线上班,微信拉群,线上教。我姥姥给他每个月转500块钱学费,但别人转多少具体我不太清楚。最开始我真的以为这两个老年人要在一起了,因为姥姥经常给他送东西、送吃的,还托我买东西给他。
为了让姥姥明白这些都是假的,我们给铁老师打过电话并录音,人家表示根本不喜欢她,但姥姥不信,觉得人家只是不好意思说。姥姥的转账,我们也没再追究,觉得数额不算多,也算教育了老人,希望事情能够变得风平浪静。
但现在姥姥还在等“他”,说人家要跟她结婚,要带她走。姥姥每天就躲在屋里,给各种视频号、订阅号发消息,把所有的订阅号都当成铁老师。我用她的平板看到她给订阅号发的语音,感觉很心酸。
我从小就是被姥姥带大的,所以心里很难受。给她重新介绍对象她也不要,让她出去玩儿也不去,回老家也不想回,她说没有铁老师她哪里都不想去。
姥姥不是北京人,是四川的,她的普通话不好,她不愿回老家,也不想交朋友,只想谈恋爱。她关注的都是一些“东弟陪姐姐”“瑞瑞弟陪你”这种“钓”老年人的公众号。那么多的视频号、订阅号,她都要回,发好长的语音。有的以为是铁老师,有的以为别人要追她。她会发语音问别人,“你是谁呀?你别说胡话,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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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瑞弟”时出现的多个账号
姥姥现在只要在家里,就在屋里关着门刷视频,生怕我把手机和iPad拿走给她开青少年模式。家里人都陪着她,我、我老公和孩子,还有育儿嫂,我妈有时回来。为了防止她被骗,她的钱都存在舅舅那里,只给她一部分。
以前我没太当回事,可是她有好几次都出发了,后来怕走丢自己又走回来了。我说你要去,你跟我说一声,我和我老公一起送你去。
除了这件事,姥姥和平常人无差别,该干嘛干嘛,而且逻辑思维能力清晰。我知道姥姥是一个比较隐藏内心想法的人,所以当我看到她跟那些订阅号发的语音的时候,真的很心酸。
“AI秀才”的风要吹多久?
前不久,抖音上的“秀才”被封禁了,但姥姥们刷到的订阅号、视频号却在提醒大家,这场“钓鱼”风波并没有过去,而且已经入侵到老年人群体的生活中,影响到她们的日常生活。
张琪告诉记者,她在几个网络平台都有账号,而且粉丝量也不少。她动过几次念头,很想直接把这件事发在平台上,让更多人知道这些“瑞弟”“东弟”都是骗人打赏的。“实际上我是一个歌手,还带姥姥参加过综艺节目,如果曝光我的身份能有更大的宣传效果,那我也不在意。”
根据张琪的自我介绍,记者私信其提供的几个大V账号,也对其身份进行了确认,确定情况属实。
记者注意到,在微信平台搜索“瑞弟”“东弟”等关键词时,相关账号层出不穷,只要关注了其中一个,其他的账号也会陆续被推送,其中内容多以第一人称讲述,“姐姐,弟弟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只能来求姐姐。只要姐姐点喜欢作者,点520赞赏给弟弟,弟弟就不会被赶出公寓了……”“为姐姐录制视频是弟弟的乐趣,姐姐如果喜欢弟弟的作品,可以点击下方‘喜欢作者’,打赏支持一下。”这些订阅号的下方,已有不少人打赏,且头像多为中老年人常用的鲜花、风景及自拍等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