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廷铎:谢晋百年诞辰之际,怀念他的二三事

时间过得真快,谢晋导演辞世已经15个年头了,很快就将是他的百年诞辰。犹记得他辞世的那天晚上,我正在陈鲤庭老师家里参加由他女儿毛妮为老爸举行的庆生家宴。举杯祝贺后,陈先生按惯例回到自己房内去,这时一位朋友把手机递给我看,信息说谢晋走了。太突然了。回到家里,我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在我面前又浮现出一个永远精力充沛、充满创作激情的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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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世纪60年代到90年代,我和他有过五部作品的合作:《大李小李和老李》《春苗》《磐石湾》《审椅子》《女儿谷》,我和他还做过十几年的邻居,和他是亦师亦友的情谊,受到的教益终生难忘。
谢导是酒仙。一般中午他不喝,怕影响工作,晚餐时一定会喝。酒和他的创作联系在一起。拍外景时,晚餐要我陪他边喝边谈,这也是他讨论和创作最会闪灵光的时候,是他创作思维最活跃的时候,往往越喝越清醒,喝着喝着,新的构思又完成了。
一天傍晚,谢导兴冲冲地拎了一串螃蟹过来,说朋友送的,与我们分享。我爱人说家里有陈年花雕,留下喝一杯吧。谢导三杯下肚,创作灵感来了。那时我们正在拍摄现代京剧《磐石湾》,谢导谈到内外景如何和谐地结合,不时闪现出想象的画面,把家里等他吃饭的事已放诸脑后。这时谢夫人徐大雯来了,笑嘻嘻地说,家里在等你吃饭呢。谢导说你先回去,我马上就来。于是又大谈他新的构思,边喝边谈,沉浸在他的影片之中。
又有一次,我们从厦门拍完外景,坐火车回沪。半途火车突然临时停车,停了一会儿,我有点急了,谢导拿出一个装着白酒的小瓶说,不要着急,我们先喝两口,边喝边谈。他的创作激情又来了。越谈越起劲,等到火车快到上海时,小瓶酒喝完了,他对下面拍的戏又有了新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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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拍摄《女儿谷》现场
除夕他会带领全家去上虞刚造不久的新居欢度春节。回到家里,老友已经帮他准备了陈年花雕,这是他一年最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也是全家品酒、谈家常、心情最放松的时候。一年中,家里的事全由夫人徐大雯操劳,今天为了慰劳夫人,让全家品尝他的厨艺,他自己掌灶,一切都按家乡的习俗,灶头还是老式的,烧的菜是家乡最传统的梅千张、东坡肉,煨出来的大米粥、藕茶等等。
1974年,我和石晓华导演跟谢导在白马湖一带拍摄影片《春苗》的外景,住在春晖中学。那时交通不便,我们要步行一公里多的路,走过白马湖,才能到达学校。摄影器材是从水路运过来的。当时还在“文革”之中,谢导很少谈及在校中的情况。一天我看到他在校园散步,就过去跟他聊天。他说这里的模样跟过去差不多。他悄悄地告诉我说,他1937年在这里念初中,当时那些名师朱自清、夏丏尊、丰子恺等早已离去,学校的校歌还是丰子恺作曲的,歌词是孟郊的《游子吟》。出校门不远,就是丰子恺的故居“小杨柳屋”、夏丏尊的“平屋”,但那个年代根本不会去那里参观。拍摄工作差不多结束时,我和谢导沿着白马湖散步,谢导看着这里的湖光山色,感叹地说,这里真是一个读书的好环境。
不觉我们走到路口一个唯一卖烟酒的杂货小店。谢导说听老师讲过,当年各位大师常常在这里买酒喝。我们走进店堂,谢导和掌柜的用乡音交谈,感到特别亲切。也不知这掌柜是不是原来掌柜的后人。谢导也想买两斤花雕,但没带盛器,掌柜找了两个空瓶盛酒,他道谢后高兴离去。
2011年,我们随上海影协的同志去上虞参加谢晋电影艺术纪念活动,其间去访问了春晖中学。现在汽车已可直达学校,校园比过去扩大了几倍,是省重点中学。我们也瞻仰了谢导的两处故居。在谢家塘的老宅里,几位少年女孩讲解谢爷爷家老宅的往事,厅堂里放着谢导的一尊塑像,就像平时他还在思考着创作。谢家阿四还不知道爸爸去了哪里,但他在塑像边紧紧靠着,用手去抚摸爸爸的脸颊,久久不愿意离去,令人动容。谢晋夫人徐大雯同志也和大家一起来到故居,这里有着她太多的思念。犹记得1998年谢晋从影50年,晚上举行冷餐会,起初徐大雯没到场,在大家的要求下,把她和阿四接到了现场,受到大家热烈鼓掌欢迎。徐大雯穿着一件白色上装向大家点头示意,显得特别年轻有风采。十年动乱,谢导遭受磨难,但大雯一如既往陪伴他,支持他。大雯原在资料室工作时也有出色的表现,她也是幕后英雄。谢导的光辉有她一半的功劳,她同样为我国的电影事业作出了贡献。(梁廷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