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上洋
▲武功山观音宕帐篷营地。摄影｜史港泽
一
今年10月中旬，我第二次走进武功山。
旧地重来，思绪翩翩。我不由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攀登武功山金顶时的情景。
那是2017年的国庆节期间，我和几个朋友及家人，随着浩浩荡荡的旅游大军，到了萍乡的武功山。登山之前，听说武功山前几年被《中国国家地理》评选为中国十大“非著名山峰”，没有什么非常奇特的景观，就是被称为金顶的最高峰，也只有一片高山草甸。我有些愕然和失望。倘是如此，这在我看来，实在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我曾到过西藏的羌塘大草原，到过内蒙古的呼伦贝尔大草原，到过四川的阿坝花海大草原。同这些著名的大草原相比，武功山金顶草甸，尽管是江南最大的高山草甸，面积亦有10万亩，那也只是一个区区小数点而已。想到这里，我登山的情绪顿然低落了许多。
不料开始登山时，天气出奇的好，太阳艳艳的，山风吹在身上，有些麻人。我的兴致马上提了起来。顺着人流，我们进入武功山的高大牌门，在石鼓寺附近乘坐索道，大约过了十分钟，就在一座叫紫极宫的寺庙旁下来，然后转入福星谷栈道。这是一条凿架在峭壁上的栈道，缠着山势蜿蜒。过去连飞鸟都不能至的地方，如今人们可以自由行走。游步其上，仿佛置身画图中。那一条条飞扬而下的瀑布，那一块块形态各异的怪石，那一棵棵稀有珍贵的花木，那一座座风姿绰约的山峰，那一道道深不可测的壑谷，汇集了大自然的神来之笔，让人目不暇接。尤其是那座许愿桥，横空于1500多米的悬崖之间，底下是万丈深渊，人走在上面，摇晃得厉害，身子东倒西歪，胆汁都吓出来了。取这样一个名字，大概是在启示人们，所有美好愿望都是要经过惊险的考验才能实现的。桥的两边满挂的许愿牌和吉祥物，或许就是这种心理的体现。
栈道尽头，是第二级索道。攀登一座高峰，要坐两级索道，这在别的名山罕见，也许是因为武功山的地形过于复杂和险峻吧。从索道下来，一种异样的风光扑进眼帘。只见远远近近的山顶上，草色青青，绿茵浓浓，连绵起伏，无边无沿，直到与湛蓝的天际相接，不仅染绿了云朵，染绿了天空，也染绿了游人。草甸上间或开着各种各样的花儿，有红色的，有白色的，有黄色的，有蓝色的；有的三朵五朵，有的成串成片，把草甸装扮得俏丽多姿。突然，一阵云雾袭来，如雪，如絮，如烟，如练，整个金顶顿时变成一个梦幻般的白色世界，草在云中，云在草中，若隐若现，若有若无，真乃好一个云中草甸、云中仙境。没过多久，这些云雾又像瀑布般向山谷奔泻而下，那气势仿佛银河从九天坠落，偌大的一个草甸即刻飘浮在汹涌的云海之上，有如天上人间一样奇美和震撼。
在草甸中，一条木栈道，像匍伏的长龙，又像特制的项链，逶迤其间。栈道口边的那块巨石，形似一头昂首前行的巨大骆驼，人们称其为“草甸之舟”。我们沿着木栈道向上攀着，好不容易登到了1918.3米的顶峰，这里立有一块大石碑，上面写着“金顶”两个大字。伫立此处，放眼远望，万千景色来眼底，九天日月可摩肩，让人顿生一种“登高壮观天地间”的豪气。在金顶附近，有四座千年古祭坛，分别为葛仙坛、冲应坛、求嗣坛、汪仙坛，均为块石拱顶结构，系无梁建筑。早在1700年前，道教天师葛玄和葛洪就在武功山炼丹修道。这些祭坛就是为纪念他们而建的，可以说是研究江南古代祭祀文化的“活化石”。离金顶石碑的不远处，还有江西境内海拔最高的白鹤观，始建于唐代，得名于白鹤真人在此修炼成仙、挤土成坪的传说，是武功山最为有名的道场，也是最佳的日出观赏地。每当清晨，一轮红日破云而出，红波喷涌，红光迸射，映红了东方，映红了天地，人也沐浴在金顶的红彤彤之中，变得容光焕发。可惜时值中午，我们没有看到这一壮观景象。
在金顶环形栈道上，我们时而近观，时而远眺，许多独特的景观不时扑面而来。那形似少女胸脯的双乳峰，那状如马蹄踏于云海之上的铁蹄峰，那块被称为武功神拳的巨石，一个个都惟妙惟肖，令人叫绝。难怪明代地理学家徐霞客在游历武功山后写下了那首脍炙人口的诗句：“千峰嵯峨碧玉簪，五岭堪比武功山。观日景如金在冶，游人履步彩云间。”
此刻，我感到，武功山金顶，绝非一座一般的金顶，而是一座用独特优美的高山草甸风光和深厚的历史人文风光铸造的金顶。武功山这座“非著名山峰”，也完全可以与其他名山比肩媲美，迈入著名山峰的行列。
二
这次来武功山，我本想再去攀登金顶，想再去领略金顶的雄伟和壮丽，但因左腿膝关节疼痛就打消了念头。于是，在武功山风景区管委会的安排下，我就在山下的一些地方游览参观。
我首先来到了武功山麻田镇驴友户外小镇。这里有全国首个驴友出发营地，有首个“零公里”驴友出发广场，有首个户外帐篷大本营，有首个以驴友文化命名的驴友街，有星空房车营地和集装箱驴友旅馆集群，来这里可以成为一名官方认证的驴友。我边走边看，充满了新鲜和好奇。
于是，一个问号在我脑中盘旋，为什么武功山要建这么一个驴友小镇？
随同的人员告诉我，多年前，武功山就在围绕“帐篷露营、徒步攀爬、野外娱乐”，把金顶景区打造成年轻驴友的活动基地，这个基地就是为驴友提供更好的综合性服务而建立的。
我恍然大悟，脑海里随即跳出驴友们在武功山活动的一幅幅画面。
一年一度的帐篷节，是驴友们户外活动的主要内容。四面八方的驴友都在金顶草甸相聚。无论是白鹤峰户外帐篷营地，还是观音宕户外帐篷营地；无论是万龙山户外帐篷营地，还是发云界户外帐篷营地，一顶顶五彩缤纷的帐篷伴云而搭，向天而立，犹如一朵朵五颜六色的鲜花，怒放在金顶，怒放在云中。无数的年轻人在1600多米高的草甸上，以各种方式，在云中狂歌劲舞，吹拉弹唱，抒发登顶成功的喜悦，释放心中的紧张和烦恼。也有一些驴友，躺在帐篷旁的草地上，静静地仰望着深邃灿烂的星空，或是用心灵与大自然对话，或是相互窃窃私语倾吐心声；也有一些驴友，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让自己的心灵在这高山之巅清空，让自己的身子在这松软的草甸上彻底放松。几个大营地挤不下，他们就把帐篷延伸到那高悬于峭壁之上的星空栈道。这是全国最长的高空木栈道，全长2888米，其中玻璃栈道300米。一顶顶帐篷在栈道上摆开一字长蛇阵，创造了“最长帐篷队列”的壮美奇观，成功地挤进了吉尼斯世界纪录，并登上美国《时代周刊》的封面。武功山帐篷节也被中央电视台誉为国内规模最大、参与人数最多的帐篷节。有关人员告诉我，从2008年武功山开始举办帐篷节，到今年已举办了15届，参与人数由最初的4000人扩大到如今的10万人，帐篷节也已成为武功山极具世界影响力的户外运动名片。
在许多人看来，在金顶上搭帐篷露营，该是多么浪漫潇洒和富有诗意。其实，这是一项十分艰辛的活动。因为要到达金顶，首先必须在崎岖陡险的小路上奋力登攀。人们常常可以看到这样的场景，一个个驴友背着沉重的野营包，艰难地攀爬着。在这些身影中，有结队而行的，有相伴而行的，有全家出动的，有单个独行的。尽管他们来自四面八方，相互都不认识，但共同的目标使他们组成了长长的攀登队伍。在好汉坡，一条小道挂在绝壁上，驴友们不畏艰险，贴壁而登。在金壶洒酒瀑布旁的一线天，一条天路插入云端，每迈一步都十分吃力。可驴友们心比天高，以顽强的毅力一步一步登临极顶。绝望坡是一条最难攀爬的线路，最陡峭的地方坡度接近70度，而且都是未经修整的泥石路，没有台阶，没有护栏，然而驴友们匍匐身子，手脚并用，缓缓向上攀爬。后面的人爬不动了，前面的人拉着一起往上爬；有人跌倒了，身边的人马上将其扶起；有人背不动背包了，体力好点的人立即替其背上。正是在这艰苦的跋涉攀登中，驴友们相互照顾，相互关心，不仅由相识到相知，成了患难与共的朋友，而且经受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和刺激，一种超越自我、突破自我极限的成就感和自豪感油然而生。
同帐篷节和徒步攀登相互呼应的，还有众多具有吸引力的户外活动。海拔1000米的沈子村，有酷野谷路虎越野营地，在这里，驴友们驾着越野车，沿着专门的越野环线，在起伏不平的坡谷里，一阵狂奔。末了，就顺便在拼装式别墅里躺一会儿。在航空飞行营地，年轻的驴友们乘着直升机和旋翼机，或乘坐动力滑翔伞和热气球，飞向高空，飞向金顶，在空中饱览武功山的美景。在星空露营晚会和花间里的音乐会上，驴友们踏着歌声翩翩起舞，或展开优美的歌喉，对着大山放声高歌。东江稻田星空营地，更是露营的好去处。这里有梯田流水、曲径长廊、花海稻浪。驴友们在田间地头打开折叠桌椅，摆上美食美酒，听蛙鸣，听鸟语，闻花香，闻山野气息，品味农耕文化的悠然与乐趣。在飞来钱营地，驴友们坐在天幕下，一边看乐队表演，一边学习特色美食的制作，或围炉煮茶，吃着烧烤，感受自己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特殊魅力。
离开驴友小镇，我又到了万龙山的白鹭苑和龙溪谷。这两地也是驴友们喜欢的露营地。登山之前或登山之后，在这里住上一两天，或在白鹭苑一边观看候鸟，一边品尝这里的美食。在这里，我们就享用了具有当地特色的点心和水豆腐。或者在被誉为“小九寨沟”的龙溪谷享受原生态的山水，然后坐在土夯的旧舍山庄里休憩身心。看见我们来了，主人连忙邀我们到古屋内的沙发上坐下，喝着香喷喷的咖啡，我们强烈地感觉到了这个山旮旯里的时尚气息。原始与现代在这里得到了统一。
在武功山，类似白鹭苑和龙溪谷的，还有温泉小镇、万龙山度假小镇等。这些地方与驴友小镇一起，构成了一张完美的服务网，为驴友们的户外露营活动创造了良好的基础和条件。
武功山，不愧为驴友们户外活动的天堂。
三
在返回住地桃园山居酒店的路上，随着车轮的转动，我的心怎么也不能平静。
这些年，我到过一些旅游景区，留下一个印象，就是绝大多数景区如今还停留在以旅游观光为主。游客们在参观了主要景点后，再没有什么可供游玩的，只好打马回头。虽然有些景区也想了不少办法留住游客，但因缺乏特色和吸引力而收效甚微。
但是，武功山却不是这样，他们在旅游发展的路上不断探索和开拓。新世纪以来，随着物质生活水平的迅速提高，人们的精神文化活动不断丰富，旅游也随之成为一门新兴产业。不少年轻人不满足于一般的外出旅行，于是自动结伴，带着必要的野外生活用品，进行爬山、穿越、探险等活动。为此，在十几年前举办的新浪旅游论坛上，一些专家学者把这些户外活动爱好者叫做“驴友”，意思是这些人具有驴子一样的品性，能背能驮，能爬能攀，且吃苦耐劳，不怕艰险。对这一新生事物，武功山人敏锐地发现了其广阔的发展前景，察人所未察，行人所未行，及时顺应年轻人这种生活方式的新潮流，充分利用武功山金顶草甸的特有风光，精心做好“驴友”和“户外”的文章。年轻的驴友们在户外露宿，在户外徒步，在户外攀爬，在户外探险，在户外竞技，在户外娱乐，甚至在金顶云中踢足球，在武功山上练武功，不少大学生还组成“特种兵”夜爬武功山。这些户外活动，给年轻游客带来了新体验和新感受，打造了“云中草原 户外天堂”的旅游新品牌，使武功山成为全国最热门的户外活动景区之一。
武功山开创了一种高山旅游的新方式，走出了一条高山旅游的新路子。
我原担心，任何景区，都有个生态环境的容量问题。这么多驴友来武功山徒步、攀爬、露营和娱乐，会不会把金顶草甸毁坏，把生态环境糟蹋得不成样子？但事实恰恰相反，武功山的生态环境不仅没有被破坏，反而比以前更好了。无论走到哪里，一年四季都绿意沁人。山是碧的，水是清的，天是蓝的，空气是过了滤的，就连那路边的石头也会呼吸似的，金顶的环境亦更美了。在开发中保护，在保护中开发，武功山在这方面也堪称楷模。
这时，我把目光投向窗外，投向武功山金顶。因为天气时晴时阴，山腰以上被一层云雾包裹着。不过经验告诉我，在飘忽不定的云雾之上，最高处的金顶往往阳光灿烂。我由此不禁想起今年国庆节长假期间，成千上万的游客特别是年轻大学生驴友，自带或购买帐篷到武功山“安营扎寨”，万顶帐篷在云中草甸闪烁，他们在金顶之巅，演绎着五光十色的户外新传奇，绘成了武功山金顶一种十分壮丽的新景观，金顶草甸也因此成了全国名列前茅的网红打卡地。
忽然，我的眼前一亮，这不就是武功山的另一座金顶么？
是的，这是一座具有高度创意的金顶，是一座流淌着青春、时尚和活力的金顶，是一座旅游发展的金顶。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座金顶更为可贵，更为瑰丽，也更值得观赏。
于是，我拿出手机，对着朋友圈里的武功山金顶视频，一连点了三个“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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