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作家的生态情怀与生态写作|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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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树东
生态文明建设已经成为我国的基本国策之一,关乎中华民族的永续发展。其实,无论是美丽中国建设,还是脱贫攻坚乡村振兴,都与生态文明建设息息相关。渐成热潮的当代生态文学就是生态文明建设中的一支生力军。武汉作家(此处所论的武汉作家,不是按照作家出生地或籍贯而言,是指较长时间生活、工作于武汉的作家)从改革开放以来就深刻地感受到全球生态危机的严重性,积极地参与到生态文学创作中,试图以笔为旗,唤醒人们的生态意识,共同守护自然生态,守护大地母亲,为生态文明建设作出应有的文学贡献。
武汉九省通衢,三镇繁华,人声鼎沸,长江、汉江穿城而过,东湖、汤逊湖、严西湖、南湖、金银湖、墨水湖等湖泊点缀城区,磨山、马鞍山、龟山、蛇山、珞珈山、木兰山、云雾山等小山散布其间,更有周边的神农架、武当山、大别山、九宫山等著名的大山,广袤的江汉平原、浩瀚的洪湖等平原大湖。这些大江大河保证了武汉人能够与大自然朝夕相对、耳鬓厮磨。不少武汉作家都深爱这片鸢飞鱼跃、鸟鸣兽奔、物种丰富、生机勃勃的荆楚大地,也深知其始终经受着高速发展的工业化、城市化进程的严重威胁,因此他们从不同角度展现严峻的生态危机,描绘大自然绝美的原生态,探寻人与自然重建和谐关系的可能性,流露出浓郁赤诚的生态情怀。
陈应松就是具有浓郁生态情怀的武汉作家,他于新世纪初期到神农架挂职之后,就始终围绕着神农架的自然生态和人文特色建构他独具魅力的小说世界,其中《豹子最后的舞蹈》《太平狗》《神鹫过境》《松鸦为什么鸣叫》等中篇小说,以及《猎人峰》《森林沉默》《豹》等长篇小说,都是经典的生态小说。他的《森林沉默》堪称神农架林区的百科全书,对神农架林区的生态破坏深表忧虑,对大自然的复魅叙事也婉曲动人。成君忆的长篇小说《你好,优诗美地》则聚焦于恩施巴东野三关及清江流域,对当地自然之美的描绘震撼人心;更令人称道的是,他提出了返回自然、简朴、清凉的文化选择,构筑了一个与消费主义文化相对照的现代桃花源,彰显了生态文明的光明前景。刘醒龙的短篇小说《灵犭是》和长篇小说《弥天》则写的是大别山地区的生态问题,前者写猎人枪杀獐子后幡然悔悟成为护林人的生态寓言,而后者写极端年代为造水库结果造成劳民伤财、生态破坏的惨剧。而李传锋、胡发云则比较关注濒危动物的保护问题。例如李传锋的长篇小说《最后一只白虎》讲述了白虎坎坷流离、生死颠簸的悲剧命运,礼赞了动物生命的高贵与尊严,批判了人类世界对大自然的侵蚀与残害,勾勒出了土家族坚强勇毅的民族精神。而胡发云则在中篇小说《老海失踪》里讲述了鄂西山区乌啸边最后一群乌猴的悲剧命运,并塑造了记者老海崇高的生态守护者形象。武汉作家的这些生态小说即使置于全国生态小说中,也是戛戛独造,荦荦大端者,散发着楚地生态的独特魅力。
至于生态诗歌,武汉作家也曾作出过重要贡献。江天是最早集中精力倡导并创作生态诗歌的诗人之一,他编纂的诗集《地球村的诗报告——台港澳暨海外华人生态环境诗选》被誉为“中国首部生态环境诗选”。江天具有较为敏锐的生态意识,在诗集《楚人忧天》中对20世纪90年代中国社会中的各种生态环境问题都极为关注,例如《白鱀豚备忘录》写长江白鱀豚的灭绝就令人动容。哨兵则对洪湖的自然生命做出了极为详细而富有诗意的描绘,《江湖志》《清水堡》《蓑羽鹤》《在自然这边》等都是辨识度极高的生态诗集,享有盛誉。他在诗歌《湖神》中写诗人在洪湖寻找所爱的神,洋溢着回归自然后的狂喜;在诗歌《拒绝人类》中写白鱀豚的灭绝又流露出悲壮与决绝。张执浩瞩目大自然时,也萌生了自觉的生态意识,他在诗歌《小鸟在干什么》《高原上的野花》中写到诗人从小鸟、野花这样的自然生命那里领悟到的生活道理,简单质朴而又意义丰盈。李建春在诗歌《植物的哀歌》中写到近年来乡村大片种植速生经济林,破坏当地的物种多样性的生态问题。陈应松在诗歌《豹》中写到动物园中的豹,写出了野生动物沦落的无限悲怆。剑男则常常在诗歌中重返乡村故乡,写出了《让自然最奥秘的生命充满心灵》这样富有生态灵性的诗歌。武汉诗人的生态视野比较开阔,生态忧患意识显豁,意蕴深长,颇可圈点。
武汉作家的生态散文也魏紫姚黄,绚丽多姿,渐成风景。熊召政从新世纪以来始终倡导重建诗意的生活,倡导保护环境,追求天人合一的传统生态智慧。他认为生态是长江的血液,而文化是长江的灵魂,要保护好长江的自然生态,否则长江文明就会丧失根源。他的散文集《踏遍青山人未老》中的文章多是他走遍大江南北后的产物,蕴含着对大自然极深的感悟,天人合一的生态智慧随处可见。刘醒龙近年来在《上上长江》《婆娑大地》等散文集中对自然生态问题多有描绘和反思,他赞美大江大河壮美的风光,也强烈批判山河遭到的生态破坏,对藏族等少数民族的生态伦理大加赞赏。陈应松在散文集《朝向一朵花的盛开》中倾听大自然,唤醒灵魂深处的宁静,让读者感受到一种大爱无疆的生态智慧,其中《神农架之秋》《神农架云海》《诸神充满神农架》等篇章描绘神农架的自然之美,文采纤秾,情感富丽,令人沉醉。刘诗伟则在散文集《人间树》中写他的故乡江汉平原一个小村庄兜斗湾中人与树之间的故事,凸显了树在乡村人生活中的重要意义,从而礼赞了自然之大道。华姿的散文集《万物有灵皆可师》聚焦于种种自然生灵,宣扬万物有灵、与万物荣辱与共的生态意识。华姿的生态视野较为开阔,关注的自然生命既有日常生活中常见的蚂蚁、蚯蚓、屎壳郎、麻雀、水稻、鸢尾花等动植物,赞美它们的生命之美,尊重它们的内在价值。此外,舒飞廉的散文集《云梦出草记》则聚焦于孝感肖港镇郑家河村的草木,洋溢着乡村草木气息。武汉作家的生态散文描绘的多是四处旅行时的自然审美经验,或是对故乡自然的回顾式凝望,而很少像梭罗的《瓦尔登湖》那样对一个特定地方的生态细察和审美深描。
武汉作家的生态儿童小说也风生水起,风景独佳。董宏猷始终热爱自然,保持着与大自然的血脉联系,并试图让他笔下的儿童也与大自然保持亲密接触,从而塑造出具有自然性的民族性格,甚至渴望达到天人合一的生态智慧高度。他在长篇小说《十四岁的森林》中对长江三峡畔的原始森林的描写就极为动人,对历史的反思中透露出极珍贵的生态意识。他的儿童小说《鬼娃子》被视为一部梦幻现实主义的长篇生态文学力作,其主人公大山男孩春儿为了保护森林,凭借特异功能与盗猎分子斗智斗勇,故事情节感人肺腑。徐鲁的《追寻》是一部具有纪实风格的少年生态环保小说,讲述了几代科学家为保护白鱀豚锲而不舍、前赴后继的动人故事,表达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意识。李鲁平也是具有自觉生态意识的作家,他曾在《生态在文学中的位置》《不同生态观与生态的多民族书写》等文章中阐述了对生态文学的不凡卓见。他在儿童小说《虎跳河边》中有意传扬长江大保护和生态文明的理念,唤醒读者尊重自然、敬畏生命的生态意识。武汉作家创作的儿童文学中的生态意识无疑对儿童的成长具有极大的启蒙教育作用,意义深远。
武汉作家以浓郁的生态情怀和多姿多彩的生态写作,极大地推动了中国当代生态文学的发展。不过,武汉作家的生态写作还存在进一步发展的空间,例如生态报告文学、生态戏剧都需要进一步加强。更重要的是,作家需要对武汉本地的自然生态做出细致深入的描绘,建构出一种特色鲜明的文学地方感。
(作者系武汉市文联签约评论家、武汉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编辑:张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