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 徐行
2023年是茜茜公主逝世125周年。这位“公主”其实是来自巴伐利亚的伊丽莎白女公爵，后来嫁入奥匈帝国为后，“茜茜”是亲友对她的昵称。
《茜茜公主》（1955）海报，上海电影译制厂译制
在德语区文化中，奥地利一词的本意是“东方帝国”。这位东方帝国公主被中国观众所熟知，还得等到德国女星罗密·施耐德（1938-1982）主演的电影《茜茜公主》译制入华。该系列三部喜剧讲述了一段刻骨铭心、荡气回肠的皇家情史。然而现实并非童话，真实的茜茜公主远没有荧幕上那么幸福。
时势造英雄，也造美人
奥匈帝国作家穆齐尔（1880-1942）在其重要著作《没有个性的人》用这样的文字开篇：“一个大西洋上空的气压低槽逐渐向东移动，直奔着笼罩在俄国上空的气压高槽而去，尚未显示出向北偏离的趋势。等温线和等夏温线发挥了作用。气温与年平均气温、最冷月份和最热月份的气温以及每月气温的周期性波动都呈现一种有序的关系。太阳的升起和落下、月亮的光照变化、金星、土星环和许多其他重要现象都与天文年鉴中的预测相符。空气中的水蒸气处于最高张力，空气湿度很低。尽管似乎有些老套，用能够准确描述现实的一言以蔽之：此系1913年8月的一天，天气晴朗。”
穆齐尔用荒诞离奇的笔调，成功地勾勒出奥匈帝国首都和皇室驻地维也纳，在帝国暮年呈现出的种种病态和沉郁。而茜茜公主，正是在这样的一座城市，履行着她作为帝国第一夫人的职责。
因为哈布斯堡王朝（公元6世纪—1918年）走向没落时呈现出的保守与压抑，嫁入婆家的茜茜大半生都呈现一种病态。当自己的人生无法自主，甚至连自己的孩子也无法养育时，她把所有心思和精力投射于自己的外貌。她那自律带来的美丽不仅仅震撼了那个时代，直到今天仍是许多人心目中美的代名词。
哈布斯堡家族有句名言：打仗的事情交给别人去，奥地利人只要会结婚就行。选择巴伐利亚进行政治联姻，同样也是奥地利内政和外交的必然政治选项。首先是为了在“德意志民族国家建国主导权”问题上与普鲁士倡导的“小德意志方案”抗衡——奥地利帝国若能得到德意志地区最大邦国巴伐利亚的支持，无疑能提升对德意志问题的话语权。其次，熟悉《红楼梦》的读者，肯定也能理解茜茜公主的婆婆希望巩固自己的娘家势力，进一步在皇室增加娘家人的朴素想法。
然而，茜茜公主顶替姐姐成为帝国皇后完全是巧合和意外，欠高贵的血统自然给这段“自主婚姻”蒙上一层特殊的阴影。
性格决定了自己命运，也改变了婆家的前程
茜茜公主出身于德国巴伐利亚统治家族巴赫家族的旁支，父亲是马克西米利安公爵，母亲是巴伐利亚国王的女儿露多维卡公主，所以她从小受了良好的教育，拥有很高的文学艺术修养。父亲马克西米利安公爵是那个时代的妙人，他无心权力也无意奢靡生活，反倒拥有一个能讨孩子欢心的马戏团。他远离宫廷，与家人一起避居巴伐利亚乡村湖畔的波森霍芬城堡，自然也不会被繁杂礼仪和琐事困扰。茜茜从小便习惯无拘无束，经常逃课去乡下骑马。拥有这样的双亲，茜茜的性格既自由奔放也多愁善感，她对语言、文学、哲学、历史都有浓厚兴趣，是个典型的独立思考能力的、崇尚浪漫主义的“文艺女青年”。
而皇帝约瑟夫之母苏菲，也是巴伐利亚国王之女，即茜茜母亲的姐姐。苏菲希望儿子同样娶个巴赫家族的女人为妻，但她却看中了自己妹妹的大女儿，茜茜的姐姐海伦娜。海伦娜宗教信仰虔诚，性格恬静内向，而茜茜活泼欢闹，不拘小节，小时候在家就有“小疯子”的绰号。1853年茜茜15岁，陪同母亲和姐姐从慕尼黑出发，前往奥地利著名的温泉度假村巴特伊施尔为姐姐订婚。23岁的约瑟夫跟茜茜在一起反倒感觉轻松快乐，自然迷上了茜茜公主，便公然违抗母命，要求必须与茜茜成婚。五天后，二人正式宣布订婚，1854年4月24日，他们在维也纳正式完婚。
茜茜就这样意外地成为奥地利皇后，也进入她并不喜欢的刻板宫廷生活中。嫁入皇室后，壁垒森严的宫廷规定和家庭生活的繁文缛节让她无法接受，她完全不能适应哈布斯堡宫廷的种种礼仪和沉闷生活，甚至因此焦虑恐惧。茜茜公主得到了皇室的婚姻，却失去了自己向往的浪漫和自由。
1858年，茜茜终于诞下唯一的儿子鲁道夫，但这个孩子体格羸弱，约瑟夫希望再得一位王子作为候选继承人。夫妻俩为此僵持多年。因为担心下一代受到茜茜的“负面影响”，婆婆强行将头三个孩子带走，按照宫廷礼仪抚养。直到最小的女儿出生，茜茜才被允许亲自抚养孩子。这样的待遇是茜茜无法接受的。
当家庭生活不顺时，茜茜喜欢把时间消磨在读书、骑马、远足和旅行上。终其一生，我们看到茜茜一直在为“上嫁”付出代价，用在外骑马和家中单杠两大运动进行无声的抗争。在外骑马远足是为了寻找心灵的寄托，家中单杠是为了保持少女的腰围。
1889年独子鲁道夫带着情人殉情自杀一事，沉重地打击了茜茜，夫妻间失去了最后的情感连结，加上她与丈夫在处理匈牙利和意大利等问题上长期争执，关系日益冷淡。茜茜患上了轻度抑郁症，从此只穿着黑色衣裙，寄情于古迹山水。她很少与丈夫待在一起，后几年通信越来越多，却像是一对互相关心的密友。直到1898年9月茜茜在瑞士日内瓦遇刺。茜茜一共当了44年的奥地利皇后，是在位时间最长的奥地利皇后。约瑟夫确实爱着茜茜，在夫人被刺后他曾表示：“没有人知道我多爱她”。
电影剧照
家族前辈“疯女”的诅咒依旧应验？
哈布斯堡家族是欧洲历史上最强大和统治领域最广的家族，曾统治神圣罗马帝国、西班牙帝国、奥地利大公国、奥地利帝国、奥匈帝国、墨西哥第二帝国等，号称“欧洲祖母”“土地缝合怪”。可当茜茜公主意外身亡时，当地的报章竟又提起了一个古老诅咒，将家族后代的命运和“疯女”联系到一起。
这位“疯女”是谁呢？原来，“疯女”叫胡安娜，是号称“天主教双王”的斐迪南二世和伊莎贝拉一世的次女，她具有继承父母手中阿拉贡王国和卡斯蒂利亚王国的资格。和茜茜一样美貌的胡安娜于1496年嫁给了神圣罗马帝国王子，哈布斯堡家族的美男子费利佩。但丈夫贪图的只是她手中的王位继承权，在婚后不久他便开始“寻花问柳”。深爱费利佩的胡安娜经常与丈夫争吵，恼羞成怒的费利佩竟把她软禁在偏僻的城堡中，并对外界宣称她疯了。丈夫的背叛与绝情让她逐渐产生精神问题，侍从们时常能在黑夜的城堡中听到女王尖叫，久而久之人们便称呼她为“疯女”。
影视剧中的胡安娜
虽然1506年费利佩死于伤寒，但继位的胡安娜竟依旧被亲生儿子查理五世以同样的理由软禁。丈夫、儿子等至亲的无情背叛，严重地伤害了女王脆弱多情的内心，传言她在死前无情地诅咒哈布斯堡家族：“以后这个家族的成员要么精神失常，要么死于非命，不得善终！”
此后家族不正常的成员还真就越来越多。例如，其子查理五世自从登基后就开始筹备葬礼，还曾躺在棺材中进行彩排，且在彩排结束后的几个月驾崩。最出名的“问题”君王，便是那位常打开棺木与尸体聊天的“中魔者”卡洛斯二世。他不仅有精神疾病而且有生育缺陷，因为没有子嗣，直接造成哈布斯堡王朝西班牙分支绝嗣。
西班牙分支绝嗣后，人们深信渗入家族血脉的“胡安娜诅咒”并未停止，仍继续骚扰着远在欧洲另一边的“奥地利分支”，让家族成员不断发疯、自杀或遇刺。奥地利分支的奥匈帝国皇帝兰茨·约瑟夫一世虽然活到了86岁，但他亲人的结局都很悲惨：其弟马西米连诺一世曾到墨西哥当皇帝，但仅3年不到便被起义军枪决；他的皇后茜茜公主1898年在瑞士被刺身亡，两人独子鲁道夫大公和情人殉情自杀；侄子斐迪南大公夫妇在萨拉热窝被暗杀……悲惨交加的老皇帝因此发动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战败的奥匈帝国1918年解体，彻底从欧洲地图上消失，统治了欧洲600年的哈布斯堡王朝灰飞烟灭。
宏观叙事下的一位小女人
茜茜公主的很多行为也许会获得现代女性的认同。
在生活习惯方面，茜茜强烈地依恋父母，尤其是母亲，她依旧像一个孩子，那些成年人的义务和约束仿佛是强加在她身上的一样。她无法掌握自己的新生活，无法认清自己到底是皇帝的妻子还是年轻的母亲。结果就是，缺乏责任感的茜茜企图在孩子身上重现自己的童年。她的优点和自己能控制的东西便是她的外貌和身材，所以，她开始修饰自己的外形，并使之成为自己自尊心的主要来源。过分地达到目标和几乎强迫性的态度，使茜茜成为了自己美貌和身材的奴隶。
和现代很多女孩子一样，茜茜非常喜欢敷面膜，使用的都是绝对无添加的天然材质。茜茜还是一个美发狂人，她有一头美得令人赞叹的栗色长发，头发像斗篷一样，光亮又浓密，长至腿部。这个身高172厘米的高挑女子极为重视自己的身材，即使在怀孕4个月后，体重也保持在50公斤上下。为了保持身材，她一直坚持节食和运动，每天耗费数个小时练习单双杠、哑铃、杠铃和吊环，还要花大量时间骑马，或暴走6-8个小时。
为了保持50厘米的腰围，她连胸衣都要花一个小时才能穿好。她的腰围也让丈夫怒不可遏，因为这显然威胁到生育能力。由于勤加练习，她到了晚年仍然可以身着紧身晚礼服套装在各种器械上灵巧自由地来回摆荡。一个穿着晚礼服在单双杠上跃动的贵族女子，在当时简直是离经叛道，引来如潮抨击。而丈夫为了维护妻子，不知查封了多少家当地报纸。结合网飞2022年推出的电视剧《茜茜皇后》，我们可以更加走进她。
作者：
徐行，杭州人，中国翻译协会会员、中国跨文化日耳曼学研究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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