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源反腐十年纪(二):数名高管“前腐后继”,中石化“油气腐败症”何解?

据新华社消息,1月8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二十届中央纪委三次全会上发表重要讲话,对持续发力纵深推进反腐败斗争作出战略部署。
习近平指出,经过新时代十年坚持不懈的强力反腐,反腐败斗争取得压倒性胜利并全面巩固,但形势依然严峻复杂,“要坚决打赢反腐败斗争攻坚战持久战,要持续保持惩治腐败高压态势”。
习近平在讲话中,特别提及能源等资源密集行业的反腐。习近平指出,要“深化整治金融、国企、能源、医药和基建工程等权力集中、资金密集、资源富集领域的腐败,清理风险隐患。”
2月2日,正值北方小年,中石油集团原党组书记、董事长王宜林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王宜林的落马,宣示了石油反腐战远没有结束,铁腕治贪、强力打虎一直都是进行时。
围绕高压反腐十年,华夏能源网(公众号hxny3060)对石油、石化及电力系统央国企的反腐成就及典型大案、要案进行了梳理。本文为系列文章的第二篇:
回顾这十年中石化的反腐工作,多位高级别领导干部的落马可谓是“前腐后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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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三任总经理——陈同海、苏树林、王天普相继出事,其后更有多名副总经理级别高管——蔡希有、张海潮、曹耀峰等接连被查。短短数年之间,中石化局级干部落马的更是难以计数。
十八大以来的强力反腐,不仅重塑了能源央企的政治生态,也将中石化等央国企的经营生产拉回了正轨。如何约束好能源高管手中的权力,从体制机制上真正刹住腐败风,是一个常问常新的问题。
1月28日,中石化2024年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工作会议在京召开,中石化集团公司党组书记、董事长马永生,集团公司总经理、党组副书记赵东,以及喻宝才、张少峰、李永林、吕亮功等公司领导系数出席。
赵东主持会议并传达二十届中央纪委三次全会、国务院国资委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工作会议精神。马永生讲话指出,公司政治生态进一步向上向好,奋发进取、担当实干的氛围日益浓厚,有力引领保障各项工作取得新成效。
马永生强调:要坚持“三不腐”一体推进——保持“不敢腐”的高压震慑,强化“不能腐”的制度约束,筑牢“不想腐”的思想堤坝,进一步增强反腐败工作整体效能。要强化问题导向、目标导向、结果导向,进一步增强监督质效。
三任总经理“前腐后继”
中石化前后连续三任总经理落马,其中最令外界震碎三观的,要属红二代、官二代身份合一的“大老虎”陈同海。
陈同海出身于革命世家。其父陈伟达是中共上海早期学运领导人之一,1937年入党,之后在上海、浙江一带从事地下活动,曾任华东野战军师级政委。1949年后,陈伟达曾任浙江省委书记,后转任天津市委第一书记兼天津警备区政委、中央政法委员会副书记。
陈同海出生于1948年9月。1976年东北石油学院毕业后,进入大庆油田,此后历任中石化镇海石油化工总厂党委副书记、书记,宁波市副市长、市长,国家计划委员会副主任,中石化集团副总经理等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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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4月起,陈同海开始担任中石化集团总经理、中石化股份董事长。4年后的6月22日,陈同海被“双规”,后辞去在中石化的职务。
陈同海出事,与其贪腐同盟杜世成的“反戈”有关。杜世成时任山东省委副书记兼青岛市委书记,2006年12月24日被立案审查,因举报陈同海立功,最终获判无期徒刑。杜世成与陈同海还同时与一个叫李薇的神秘女人保持情人关系,这就是备受网友诟病的“公共情妇门”事件。
陈同海的问题,不仅仅是与杜世成的勾连。法院判决显示,1999年至2007年6月间,陈同海利用其担任中石化集团副总经理、总经理等职务便利,在企业经营、转让土地、承揽工程等方面为他人谋取利益,收受他人钱财人民币70万元、欧元30万元、美元156万余元、港币1.78亿余元——折合人民币共计1.9573亿余元。
相关报道提到,陈同海日均挥霍公款高达4万多元。在中石化内部,陈同海飞扬跋扈到极点,其自称:“每月交际花一、二百万算什么?公司一年上缴税款二百多亿。不会花钱,就不会赚钱!”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把中石化当着自家家产随意取用、贪腐近两亿的超级大贪官,最终却被判处了死缓。北京二中院一位负责人解释了对陈同海从宽的几点原因,其中之一是“案发后主动退缴了全部赃款”。
让外界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如此挥霍无度的陈同海,是怎样做到全部退还近2亿元赃款的呢,巨额退赃钱从何来?是受贿后钱一直没花以备不时之需,还是陈家的余粮源源不断?
陈同海的落马,在石化系统引起了强烈震动。如何重树央企形象、捡回丢失的颜面,成为了百万石化人急切希望看到的改变。在这样的背景下,苏树林走马上任。
苏树林戴着一副细框眼镜,外表温和,温文尔雅,看着更像是个知识分子。他的老家在山东东阿,1983年7月从大庆石油学院毕业后,跟很多同学一样进入大庆油田,从试验区实习员做起,一步步升迁,到1999年升任至大庆石油管理局局长、党委副书记,一年后再上一步,任中石油集团副总经理。
2006年9月,苏树林调任辽宁省委常委,后任组织部部长。这样由能源国企到地方政府,是很明显的组织上在选拔干部,经过历练后一般是要给予重用的。果不其然,在陈同海落马后,时年45岁的苏树林被委以重任——火速就任中石化集团总经理、党组书记。
苏树林上任后的第一件事,是去拜会老专家、老领导,这为他赢得了不少赞许。在工作中,苏树林没有什么官僚气息,给人以思想开明、专业能力强的感觉。中组部某局长评价苏树林:“熟悉现代企业管理和经营工作”,“开拓创新精神强,有比较强的组织领导能力”。
在执掌中石化四年后,苏树林被调往福建任省委副书记,后再任省长、党组书记。这样的人事安排,足见组织上对苏树林的信任和培养。在业界看来,他是名副其实的“政治新星”,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但是,谁都想不到的是,2015年10月,苏树林以贪腐落马终结了自己的政治前途,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就此陨落。
一位中石油内部人士曾透露,苏树林资历非常老,38岁就是副部级,任福建省省长前已经是十几年的副部级了。尽管年少得志,但他在辽宁、在中石化任职时都表现严谨沉稳,是个“找不出什么问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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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就是这样一个“找不出什么问题”的人,被查出了非法敛财超3622万。纪检部门对其定性为:
“经查,苏树林严重违反政治纪律和政治规矩、组织纪律,打探巡视消息,在党内搞非组织活动,对抗组织审查,违规提拔身边工作人员;为了个人目的,置国家利益于不顾,无视组织原则,肆无忌惮地滥用职权、违规决策,造成国有资产巨额损失;严重违反廉洁纪律和中央八项规定精神,长期安排有关单位公款支付个人费用,公款接待亲友旅游,公车私用,利用职务影响帮助亲属低价购房。滥用职权造成国有资产巨额损失,涉嫌滥用职权犯罪;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并收受巨额财物,涉嫌受贿犯罪。”
据中石化内部人士称,苏树林在大庆油田担任一把手时与周永康走得很近。每年周永康生日期间,苏树林会与中石油集团原总经理蒋洁敏一道为周永康祝寿。苏树林还被曝曾与蒋洁敏争权,但是因为和周永康交情少而最终出局。最终,这三人都在中央铁腕肃贪治腐中落马,在秦城监狱内相聚。
在苏树林之后,接过中石化集团总经理大印的是王天普。王天普山东昌乐人,从中石化下属的齐鲁石化副经理位置上起家,一路升迁,担任过中国石化股份公司总裁等职。2015年4月27日,早于苏树林落马前,王天普即因违纪被查。
经查,王天普在2003年至2014年期间,利用职务便利,以及职权和地位形成的便利条件,为相关单位和个人在企业发展、承接工程、就业安置等事项上提供帮助,索取、非法收受财物,共计折合人民币3347.66万元,非法占有国有财物折合79.6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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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院对其数罪并罚,王天普获有期徒刑15年6个月,并处罚金320万元。受贿所得财物予以追缴,上缴国库,贪污所得财物返还中石化集团。王天普当庭表示认罪悔罪。
多位副总经理接连被查
三任总经理相继落马,给中石化的公众形象带来巨大打击。但这并不是事情的全部,存在贪腐问题的也并非仅仅是他们三位。纪检部门在对中石化持续的高压反腐中,又有多位副总经理级别的高管落马。
2016年2月,原中石化股份公司高级副总裁、中化集团公司总经理蔡希有被查落马。有意思的是,蔡希有曾先后辅佐过陈同海、苏树林、王天普三任中石化集团总经理。
2009年,蔡希有任中国石化高级副总裁时,担任总裁的是王天普。共事期间的2011年4月,中石化曝出“天价酒事件”,中石化广东分公司花168万元购买了30年、50年茅台酒、拉菲红酒等,专供蔡希有等高层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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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希有还被曝出酷爱名牌红酒,“一顿饭至少要喝一两瓶才过瘾”。在当时,法国82年产的拉菲红酒为10万元人民币一支,法国勃艮第顶级红酒每支约8万至12万元,中石化广东分公司买了很多瓶。
后经审理查明:1997年至2016年春节前,蔡希有利用职务之便,为相关单位和个人在合同性质变更、成品油购销等事项上提供帮助,直接或通过其特定关系人索取或非法收受相关人员给予的财物,共计折合人民币5367.4557万元。
蔡希有的贪腐之风还带到了中化集团。2018年12月,中化集团原副总经理杜克平落马。实际上杜在2017年4月就被免职了,落马的消息一年多以后才公布。杜克平曾是蔡希有的部下,蔡任中化集团总经理的时候,杜为副总经理。经查明,杜克平索取或者非法收受相关单位负责人给予的财物共计折合人民币1265万余元。
2021年5月,中石化集团又一位原副总经理——张海潮落马,此时他已退休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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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海潮出身于油品销售领域,曾在中石化销售系统担任数个要职。石油系统是腐败案件多发之地,尤以庞大的成品油销售网络为最。据新华社2015年报道,中石化销售有限公司西北新疆分公司多名高管均因“加油站腐败”而落马。
据指控,2006年至2018年上半年,张海潮利用担任中国石化销售有限公司董事长、总经理,中国石化党组成员、副总经理等职务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财物,数额特别巨大。
张海潮落马四个月后,中石化再爆腐败大案——已退休七年的中石化集团原副总经理曹耀峰被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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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年12月,年仅16岁的曹耀峰即进入胜利油田,并在此工作了36年。历任胜利油田汽修厂技术员、副厂长,胜利石油管理局副局长,胜利油田总经理,胜利石油管理局局长,中石化集团总经理助理、副总经理。
在2013年前后开启的石油系统大反腐中,多名落马者曾在胜利油田工作,如中石油集团原董事长蒋洁敏、昆仑利用原总经理陶玉春、四川省原副省长郭永祥等。其中,蒋洁敏于1972年进入胜利油田,一直到1994年从胜利石油管理局副局长一职上离开,在此工作了22年。
作为中石化旗下最大的主力油田,胜利油田的地位举足轻重。也因为如此,很多位集团高管都是从胜利油田选拔上来的。他们都曾经为油气事业立下汗马功能,最终却在贪腐中坠落,这不能不让人扼腕叹息。
曹耀峰的落马,尤其让人为之可惜。曹耀峰是我国超深高酸气藏大规模安全环保开发的主要开拓者之一,2012年获得了国家科技进步奖特等奖,2013年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他为我国首个超百亿方高含硫气田——普光气田的开发做出了巨大贡献……这些曾经的耀眼光环,随着落马被查,都一一暗淡了下去。
中石化“油气腐败症”何来?
反思中石化贪腐窝案,首先必须面对这样一个残酷现实:贪腐者远不止上述几名高管,同时,有问题的也不仅是中石化一家,油气领域还有很多落马者如蒋洁敏、王永春、李华林、冉新权、王道富、廖永远、李新华、徐文荣等等,名单还有很长很长,......
面对如此沉痛的现实,也难怪反腐利剑总在能源央企高管头上落下。正风肃纪反腐只有持续加压发力,行业风气才能彻底扭转。能源反腐非一日之功,更需要系统性、全面性的做工作,关键是要形成反腐倡廉的长效机制。
那么,中石化等能源央企,缘何警报频频响起,该如何从根本上解决贪腐高发问题?
其一,腐败是垄断的“孪生姐妹”。
在石油石化行业,央企拥有明显的垄断地位。垄断是最霸道的商业模式,也是央企高利润的主因。一旦失去竞争压力、轻轻松松就能赚钱,企业管理层就难免“耽于安乐”。更要命的是,他们只要随便动动歪心思,轻易就能将手中权力转化为巨大的个人利益。
近年来的油气改革,主导思想是“放开两头,管住中间”,目前国家管网这一块改革推进尚可,但是由于三桶油事实上的超级垄断,“放开两头”进展艰难。这需要更大力度的推进改革,早日形成公平竞争的市场氛围,建立更加科学的管理体制,一点点移除掉腐败滋生的土壤。
其二,现代公司治理机制需要进一步完善。
现行机制下,央企高管保留了“行政级别”,由组织部门任免,央企高管普遍具有“做官”心态。据称,蒋洁敏曾放言“活着要进政治局,死了要入八宝山。”一旦央企高管呈现出“做官”心态,不仅难以安心为企业创造价值,反而可能把企业作为自己贪腐和买官的阶梯。
在这种情况下,一些在事业观、权力观、利益观上出问题的能源高管,就容易急切的想把手中的权力变现。这需要在公司治理机制上下大功夫,股东会、董事会、监事会制度等不应该成为摆设,只有他们手中的权力得到无死角的规范与制衡,贪腐的空间才会一步步被压缩掉。
能源央企高管腐化触目惊心,反腐败永远在路上。十八大以来的雷霆反腐,成效已是举世瞩目,但形势依然复杂严峻。在前不久召开的二十届中央纪委三次全会上,习近平总书记对持续发力、纵深推进反腐败斗争作出了新的战略部署:
“腐败的本质是权力滥用,要抓住定政策、作决策、审批监管等关键权力,聚焦重点领域深化体制机制改革,加快新兴领域治理机制建设,完善权力配置和运行制约机制,进一步堵塞制度漏洞,规范自由裁量权,减少设租寻租机会。”习总书记指出。
这是一场攻坚战、持久战。石油央企新时期的反腐败斗争,吹响了冲锋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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