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南生《中国报学史》“导言”读后

◆《日本华侨报》总主笔 蒋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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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2024年后的1月18日,中国新闻学史“达人”、新加坡学者卓南生老师在微信上告知:“我最近为名著《中国报学史》(1927年商务影印版)写了长篇导言,想寄给你教正。未知寄至何处为宜?”对于我这个从事媒体40年的人来说,立刻感到一个学习的机会又到来了。
随后,我找出2020年12月14日为卓南生老师的《东亚新闻事业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20年8月第一版)写过的书评——“看看怎样把新闻视为事业来做”,在等待新书时做做“热身”。龙年正月初三(2024年2月12日),回国过年的妻子把戈公振著《中国报学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23年9月第一版)带回东京,我随即展开了“热读”。
日本作家太宰治在小说里说过一句后来广为流传的话语:“生而为人,我很惭愧。”现在,套用这个句式,我想说:“作为从事新闻40年的传媒人,我为此前没有阅读过老前辈戈公振先生的《中国报学史》感到很惭愧。”感谢同样作为媒体前辈的卓南生老师给了我一个学习的机会。
这本书40多万字,一气呵成地读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好在有卓南生老师的“导言”——《中国报学史》与中国新闻史研究——兼论戈公振对“报学”的迷思与烦恼。此外,还有四篇“解题”,其一是方汉奇先生的“戈公振著《中国报学史》再版序。”也巧,方汉奇先生当年在中国人民大学博士课程中教的一位日本留学生——原田繁,如今在我领衔的日语版《人民日报海外版》日本月刊社担副社长兼副总编辑。其二是宁树藩先生的“戈公振的《中国报学史》”。其三是卓南生老师的“中国近代报业史研究的线索与误区——兼论日本‘官版翻刻汉字新闻’与戈公振的困惑”。其四是刘扬先生的“《中国报学史》版本流变考”。如此强大阵容,对这本名著进行解读,可见其分量。此外,程曼丽、卓南生主编有“北京大学新闻学研究会学术文库”,至今已经出版了19本专著,而戈公振《中国报学史》是作为这个“学术文库”的第一本专著出版的,也说明了它的重要。
戈公振的《中国报学史》,真的如此重要吗?第一遍读卓南生老师的“导言”后,我曾经否定了这个看法。因为卓南生老师在“导言”中指出:他“逐章重阅”和“细读”后发现,戈公振此书第一章绪论的第二节是“完全抄译日本学者藤原勘治的《新闻纸与社会文化的建设》。”我猜想,卓南生老师在这里用“完全抄译”而没有说“完全抄袭”,也是用心良苦的。其一应该是对媒体前辈的一种敬重;其二是抱有“我爱我师,我更爱真理”的信念;其三是把“抄译”与“抄袭”做了一种区别,让人知道“文抄公”也是有不同角色的。卓南生老师的这种指摘,不仅是一个严谨的学术贡献,还可以看做是一位治学者的品德彰显。
通常来说,后来学人发现前行学者有“抄译”乃至“抄袭”的时候,都会像在宇宙空间发现了一颗新星一样兴奋不已,显露出一种鄙视之情,流露出一副不屑之态。读读那些说鲁迅《中国小说史略》是“抄译”、“抄袭”的文章,就一目了然。而卓南生老师在指出戈公振“完全抄译”并为此“感到震惊、失望与失落”以后,似乎做了一个“换位思考”,“本能地为戈著之‘错误’寻找几种‘合理化’的依据”。这种做法,显示出一位学者具有的慈悲之心。在当今的世界上,学者并不都是书读的越多越善良的。再说的直白一些,读书人、传媒人,应该让自己具备慈悲心绪、慈悲情怀的。
卓南生老师这篇“导言”的另一精彩之处在于其内容并没有完全围绕着戈公振的《中国报学史》转悠,没有把自己嚼过的馍让别人再嚼一遍。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把阅读原著的空间留了出来。他在“导言”中用相当的篇幅叙述了日本新闻学史研究专家的路径和成果,给人一种“天外有天”的感觉,视野顿觉开阔,思维豁然开朗,同时感到可以“按图索骥”,有了“近路”,或者说有了“捷径”。这种“向导之功”,是不可磨灭的。当然,希望后来学者也不要耍“小聪明”,在这种“近路”和“捷径”上“讨巧”,那很有可能重蹈戈公的“出轨”之路。
“导言”也罢,“导语”也罢,都不好写的。有的写成“书籍简介”,至于是否真正读过,谁也不敢保证。有的写成了“夸奖之词”,把作者高高地捧了起来,从而也将自己的“裙带关系”也暴露出来了。在我看来,一篇好的“导言”,第一应该是在“简介”上下功夫,让读者了解这本书籍的结构和组织;第二应该是在“背景”上下功夫,让读者获得更多的与书籍主题相关的讯息;第三应该是在“目标”上下功夫,让读者知道阅读这本书籍后会有什么收益;第四应该是在“结语”上下功夫,强调书籍的价值,激发读者的好奇心与阅读欲。卓南生老师此篇“导言”是否符合“蒋氏标准”,还要请各位读者自己去认真阅读后做出判断。
最后想说,看到这本书是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的,我心里就“咯噔”一下。因为中国社会科学版社两年前要再版我翻译的日本学者、也是我的恩师加藤祐三先生的《十九世纪的亚洲与英国》(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年6月第一版),让我写“再版序言”,我拖延至今还没有写出来。现在,我要转身去写这篇“再版序言”了。(作者系北京大学历史系客座教授、《日本华侨报》总主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