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礼：是时候“去美化”了
陶丽娟 | 武汉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
“女方彩礼要28.8万，婶婶愁得流了两夜的泪。”（坐标江西）
江西彩礼高几乎成了公认的事实，笔者也常有耳闻。但笔者一直好奇，江西高彩礼背后，究竟发生着怎样的故事呢？
1.都要给礼金了，女方却变卦要28.8万彩礼
“开始谈的16.8万，都准备好钱给女方礼金了，突然改口要28.8万。”
“怕不是骗婚的！”
“说是她家表姐要了28.8万，她家也改口要28.8，不然不嫁了。”
“这搞得，给也难，不给再找也难。”
“哎，16.8万都是东拼西凑借的，28.8万真是要老命了，听说你婶婶愁得流了两夜的泪。”
婶婶家最终出了28.8万彩礼，她家经历的彩礼临时变卦也成为亲戚们的热议话题，结论大致是“现在男生多女生少，男生找老婆难，女方家“坐地起价”也只能受着了。”
江西彩礼通常被“高”一字概况，实际上，江西彩礼各地不同，有学者对江西彩礼做过相关统计（如下图），笔者从亲戚闲谈中也大致了解了三个地区的彩礼情况，新建18.8万封顶，进贤县大约是28.8万，余干县50万-68.8万。
彩礼钱是从哪里来的呢？以小明结婚为例，彩礼18.8万。小明的爷爷奶奶给了6万，小明的父母给了2万，剩下的10.8万，从母亲家亲戚借了6万，父亲家亲戚借了4.8万。为什么小明的父母给的不多，要借钱凑彩礼？因为，结婚要有房子，这几乎花光了小明父母的积蓄，房子100万，首付15万，加上结婚费用几乎是男方家一肩挑，包括结婚前的三金（3万-5万左右）、订婚宴（3万左右），结婚时男方家与女方家的酒席（10万左右），一概由男方出钱，大约需要16万-18万。“结个婚，没个50万都下不来。”
从男方家的角度看，彩礼的背后，是12.8万的负债，和几代人积蓄的“大出血”。那么，从女方家的角度看，彩礼又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2.女生也没有话语权，只能听她父母的
谈彩礼，是男女双方家庭就结婚展开博弈的主要“战场”。在这个战场上，谁掌握着话语权？
小美结婚时，父母要28.8万彩礼。但一方面，小美与男朋友希望结婚可以早点定下来，因为怀了孩子，想在显怀前办完婚礼。另一方面，小美的男朋友家庭是普通的农村家庭，28.8万的彩礼负担太重，希望与女方家再商量商量。但任小美哭闹，小美男朋友家恳求，小美父母坚决不退让，要小美男朋友家拿28.8万，不然就打掉孩子另找人嫁。女方家的强势，最终逼着男方家退让，借钱凑够28.8万彩礼，负债20万。
在彩礼谈判博弈的过程中，强势的女方家最终胜出，但胜出者是要结婚的小美吗？彩礼谈判时，小美被两面夹击，一面是提出高价彩礼不肯松口的父母，一面是男朋友家拿不出那么多钱。在这场博弈中，小美对彩礼的高低没有多少话语权，最终只能听由父母安排。
“小美也是可怜，说不上话。她弟弟要结婚，对方要28.8万彩礼，她爸妈指着拿她的彩礼钱补。”
在小美和她未来弟媳身上，似乎正印证着某种“循环”。
3.不“争”彩礼，就是“贱”吗？
“我说我不要彩礼，她骂我“贱”。”
小艾的母亲，对结婚的彩礼、五金等，习惯用“争”字。比如“谁家女儿，“争”了28.8万”。“不要自己买金子，找男方家“争”。”但小艾认为，结婚是两个人过好日子，怎么好过怎么来便好，没必要“争”什么，“争”来的也不等于是自己的。但在小艾说到自己不想要彩礼时，小艾母亲气得不择言骂她“贱”。
小艾母亲的意图是什么？在冷静下来后，小艾与母亲再谈起彩礼的事，母亲观念里，彩礼要“争”的。不“争”彩礼，一是担心男方会看不起；二是希望为女儿“争”点钱，当做陪嫁给女儿，女儿嫁过去手里有钱，可以好过些。小艾也能理解母亲希望自己可以过好的心，但小艾并不认同结婚要过于“争”彩礼和五金。她明白结婚是需要成本，也算过这笔账，但如果这个成本过高，最终压力还是会传导回新组建的小家庭，传到自己身上，反倒给自己和新家庭带来经济和心理压力。比如负债借钱的彩礼，债务是夫妻共同财产，与其多要彩礼，不如尽量不给新家增添隐形负担。她的观念里，结婚不是“争”东西的“契机”，结婚是两个人努力组建和经营家庭，两个人好好赚钱过日子。即结婚是两个人继续奋斗，而不是“嗟来之食”基础上的轻松和享受，至少对于出身普通家庭的她而言。
彩礼是时候“去美化”了，看似彩礼是一种“预期性补偿”或保障，提前补偿女性在婚姻中生育所带来的损失，或保障女性在婚姻中的各种损失。但实质上，高价彩礼隐含着对女性的再剥削。一方面是合理剥削女性在家庭的话语权，高价彩礼背后，是结婚前父母的决定，是进入新家后婆婆的抱怨和丈夫的默许，是激化婆媳矛盾的利器。如小美，她的父母要了28.8万彩礼，给自己儿子结婚用，留下的是婆家因彩礼高而备受冷眼的小美艰难度日。另一方面，是合理剥削女性生育选择权。高价彩礼将催生合理化，不能生的要甚至被离婚并退还部分彩礼钱。女性解放，是从劳动中解放，女性通过劳动获得经济独立。但高价彩礼，却再度将女性定位为家庭依附者，甚至塑造为“吸血鬼”的武器。
笔者认为，在谈彩礼时，女孩不希望去争，并不是所谓的“恋爱脑”，为了男方不顾一切，而是对自己作为完整的经济社会个体的肯定，以及对健康、长久婚姻的考量，是摆脱传统束缚的一种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