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专访“言情天后”匪我思存:出道20年,还相信爱情吗?

潮新闻客户端 记者 陈新怡 吴思娴
20年,是什么概念?
足够一个人从青春期迈入不惑中年,从恋爱愣头青迈入婚姻之痒,足够一个读者对作家说:“我是看着你的书长大的。”
2月24日,杭州新华书店,在匪我思存创作20周年分享会上,这句话时常被台下的读者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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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2004年提笔写下《裂锦》后,《寂寞空庭春欲晚》《来不及说我爱你》《佳期如梦》……匪我思存的名字出现在了不少80后、90后女孩的书柜里。即使没看过原著,《东宫》《千山暮雪》《来不及说我爱你》……这些耳熟能详的剧集也曾持续霸屏每个人的青春记忆。
比起“匪大”,读者们喊得最多的,是“匪妈”——
匪妈,《如果这一秒,我没遇见你》里面,慕容清峄真的杀了方牧兰吗?
匪妈,因为你我爱上了文学,想问你是因为什么真正下定决心去成为一个写作者的呢?
匪妈,从初中开始看你的小说到大学毕业,我也成为了一名网络小说作家,特别想让你传授一下写作技巧?
那些青春期看着匪我思存长大的年轻人,在迈入人生各个阶段后,仍有困惑,关乎梦、爱情和文学。
那些关于书中角色、情节的疑问、不解,经过20年的发酵、筛选,变成了对人生、爱情的领悟和提问。
“我们14岁的时候,希望公主和王子从此之后过着幸福的生活,但是等到我们24岁,甚至年龄再增长一点的时候,我们就清楚地知道,那可能公主和王子是今生不复再相见,即使相见的话,可能都像一个陌生人。”匪我思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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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日子,“匪我思存理解的BE(悲伤的结局,同下)”登上微博热搜,在上热搜的那一刻,匪我思存才发现:“原来大家理解的BE和我理解的不一样。”
两人相爱并且赴死,或者为对方而死,在她看来,是HE(快乐的结局)。
什么是BE呢?
真心相爱,但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够在一起,最后两人决定不要再见面。就像她在热搜中说的那样:“你以为他们黄泉之下大团圆吗?当然不会!都给朕万箭穿心地活着!”
我好奇,出道20年,写遍各类爱情结局的匪我思存还相信世界上有美好的爱情吗?
在分享会之前,匪我思存给了我肯定的答案:“从创作到现在,我的爱情观既是有巨大变化的,但最初最本真的东西一直没变。”
在她看来,爱情就像螺旋,往低走时,你会怀疑、纠结、质疑它是否真的存在,但过一段时间后,它又会让你重新相信。
爱情如此,创作也是如此。
那些刚开始创作时的犹豫、不坚定,在持续的写作旅程中逐渐被熨平:“我逐渐意识到,如果我这辈子只做一件事情的话,就是写作。这是我终其一身去追求的,一直到现在,我还在享受创作的乐趣。”
最近的匪我思存,想有机会尝试微短剧,也在挑战准备写不熟悉的仙侠题材:“想法很多,正在着手做一些准备。人生需要不断新的体验、新的挑战,我也希望通过新的作品让大家感受我在创作上的进步和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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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爱情,不同时期不同人,理解不一
潮新闻:您之前曾说,好的爱情,不同的人在不同时期理解也不一样。十八九岁、二十八九岁、三十八九岁……随着年龄增长、阅历增加,在创作的二十年里,您觉得自己对爱情的理解有变化吗?会体现在作品和角色中吗?
匪我思存:我觉得从创作到现在,我的爱情观既是有巨大变化的,但最初最本真的东西一直都没变。
因为我本身是写和爱情相关的故事,作品基本上是围绕爱情为核心进行创作的,所以从开始到现在,我始终还是相信爱情。
在创作中期,我其实会对“世界上有没有真正的爱情存在”打一个问号。和人生中的很多事情一样,它像一个螺旋,在往低走的部分,你会怀疑、纠结、质疑它是否真的存在,但过一段时间后,你又开始重新相信。
我始终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美好的爱情存在的,所以从头到尾我的核心部分一直都没有改变。随着时间、社会阅历、人生经历的增长,身边的朋友、家人给了我很多帮助和启发,这些也可能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我的创作,让我在细节上多做了很多不同的处理。
潮新闻:在您的诸多作品中,可以看到您笔下的人物,经常会有比较挑战性的、复杂的、灰色的又爱又恨的一面。也有读者会说您笔下多“渣男”,您自己也喊冤“哪里渣了,明明挺深情的啊”。特别好奇,您如何定义“渣男”?
匪我思存:这个讲起来还蛮复杂的,其实我每次创作的时候都试图写出不一样的人物,起码力争和上一部作品不一样。
读者有时候也会开玩笑说,“匪我思存”还是蛮擅长写渣男的。为什么我会说深情和渣可以同时存在,因为在现实中每个人都是一个矛盾体,他既有深情的一方面,也有大家在世俗意义上认为特别渣的一方面。
如果他只是表现的在世俗意义上很渣,但在感情上是专一的话,我觉得从爱情的角度来说,也不算渣到底,还是有一点可取之处的。
我理解中的“渣男”是不尊重女性,对爱情也完全不抱有尊重态度的男人,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我觉得这个还蛮渣的。
潮新闻:在创作人物角色时,您有什么心得可以分享一下吗?
匪我思存:就像刚刚说的男性角色一样,如果要让读者们能够共情、理解、同情这个角色的话,需要刻画出这个角色的“矛盾感”。这些角色就像我们现实生活中的每一个人,我们每个人都不可能做到完美,有的人的个性可能非常坚韧,但他不可能是无坚不摧的,会着重刻画他的脆弱时刻。
就我个人的理解来说,如果要写好一个人物,那就需要尽量让他像活人靠拢。在生活中,我们可以看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缺点,完美或不完美的地方,在创作人物的时候也是同样的道理,我希望能够展现出角色的复杂性以及其本身存在的矛盾性。
潮新闻:在言情界,您有一个称号叫小说界的“活阎王”。之前您关于“你知道什么是全员BE吗?”的回复登上了热搜。对于读者关注的BE/HE结局,您怎么理解?
匪我思存:其实我是在上热搜的那一刻,才发现大家理解的BE和我理解的不一样。
我之前一直特别坚定地认为,如果两个人相爱并且在一起了,那应该是HE对吧?这应该是一个世俗理解上,大家都能达成的共识。
我理解的BE,可能在某种程度上和大家不一样。比如说,两个人相爱最后一起死了,在我看来,是HE。或者说,两个人在活着的时候不能一起共白首,但最后是一起为对方而死,也算是心愿得偿,这难道也不是另一种HE吗?
后来我发现大家对这个结局的理解好像不太一样。
我在现实生活中见过蛮多例子,就是真心相爱,但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够在一起,最后两人决定不要互相见面。我觉得这个确实是非常大的遗憾,也是大家认为的一种世俗意义上的BE。
潮新闻:之前有作家感慨,“十年前写虐文,女主报复男主,毒药给自己灌下去;十年后写虐文,女主报复男主,一瓶毒药给男主,最后在男主坟前孤独饮酒。”您有这样的创作感受吗?
匪我思存:这个太正常了,大概十几年前,我有一部作品叫《冷月如霜》。里面就是女主把男主杀掉,自己做太后垂帘听政。
这种创作的技法和手段都是非常常见的,作者本人接近于一个控制全局的导演,如果他们想从这个方向去决定结局走向的话,从文学性上讲,其实是OK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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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道20年,对抗感消失了吗
潮新闻:“匪我思存”这个笔名来源于《诗经》,意思是“不是我所思念的”,在早期的采访中,您曾说“年轻时对世界有一种对抗感”。特别好奇,出道20年了,从《裂锦》到《爱如繁星》,这样的对抗感消失了吗?
匪我思存:对我而言,“对抗感”可能终其一生都会存在。在年轻的时候,这种“对抗感”更强烈、更有锋芒,表现于对世界的一种不妥协。随着年龄增长,我逐渐理解并尊重了这种“对抗感”,用俗气一点的说法,就是和这个世界和解了。
“对抗感”虽然一直存在,但对我个人来讲,可能没有这么锋芒毕露了。
潮新闻:《裂锦》《寂寞空庭春欲晚》《东宫》《千山暮雪》……您创造了非常多经典的作品和角色,直到现在也被许多读者津津乐道。
随着时代的发展、读者年龄层的转变、女性意识的加强,同一作品也衍生出很多不同的解读,也有读者会返回去重新审视它们。比如,最近有读者说:“大家对匪我思存有很大的误解,她想表达,爱上男人一定会倒霉,无论男人爱你与否。比如李承鄞、慕容沣、苏悦生……男人就是洪水猛兽啊。”您有没有关注或者听过类似不同的作品反馈?怎么看待?
匪我思存:这个是正常的。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毕竟出道20年之久,我当下的创作心态也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一个人总是要成长的,那些一直伴随我的读者,他们也有自己的人生经历和转变,当他们回过头看自己青春期喜欢的作品,这种印象会大不相同。
他们有可能会从喜欢到不喜欢,从理解到不理解,甚至会觉得我之前写的某些作品还蛮矫情的,这些都很正常。就像当初他们看到并喜欢这个作品一样,我觉得都是一种个人选择,尊重就好了。
潮新闻:20年,是一个很长的创作周期,也有很多读者说“是看着您的书长大的”。您有没有印象深刻的读者?他们会和您分享什么样的感受和故事?
匪我思存:我和一些读者的关系也非常亲密,作品的陪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们也是在日常生活中像朋友、闺蜜那样相处的朋友。
我是一个相对来讲作品比较多的作者,我印象很深刻,在签售的时候有些读者会用拉杆箱拖着一箱子的书来,还有人会带着自己的小宝宝来。他们在看我作品的时候可能还在读书,在读大学,后来毕业、工作、恋爱、结婚,有了自己的宝宝,然后带着宝宝一起来看我,我觉得还蛮让人感动的。
潮新闻:在20年里,有读者已经实现了恋爱、结婚、生宝宝的人生大事,还一直在相信爱情。
匪我思存:是的。非常喜悦能看到我读者这种人生变化,也非常感激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们依旧没有忘记我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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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在写仙侠,想尝试微短剧
潮新闻:在微博中经常能看到您分享的一些自己写作的小趣事,比如“半夜忽然想到一个虐梗,只好爬起来赶紧记下来,怕明天早上忘记了。”在漫长的创作历程中,您是如何一直保持创作的热情的?
匪我思存:在刚刚开始创作时,我可能还有一些不坚定,或者说一些犹豫。我的内心始终存在一个疑问:我究竟要不要写作?我可以写作多久?
大概在创作4-5年后,我逐渐意识到,如果我这一辈子只做一件事情的话,那可能就是写作。那个时候我就明白,这件事情是我终其一身去追求的,一直到现在还是在享受创作的乐趣。
潮新闻:能不能分享一下最近创作中的趣事?
匪我思存:太多了,不知道从何讲起。
创作是忘我的。有时候写完一个很长的段落后才发现自己好饿,想起来自己没有吃饭、喝水,甚至因为一直坐在电脑面前没有动,脚都麻了。
之后我会给自己手机设提醒,提醒自己隔一段时间喝水、走动,让自己不要太完全沉浸在创作中,保证自己正常的,生理上的健康。
潮新闻:从“虐女主身,伤男主心”的虐文时代,到如今“轻松喜剧”的甜宠时代,您如何看待这样的转变?
匪我思存:我觉得是市场细化后,导致每个层面的市场需求都被大家感知到。有人喜欢看虐文,有人喜欢看甜文,这太正常了,就像那个经久不衰的讨论:豆腐脑究竟是要吃甜的还是咸的?
没有对错,只是每个人的口味、习惯不一样。随着市场的细分化,部分人需要看甜文的呼声被外界更多地注意到,其实还是有很多人喜欢看虐文的。
潮新闻:如果从您本身来看,是偏好写甜文还是虐文?
匪我思存:这个还得看当时刹那的心情以及人物的设定。其实在人物刚刚开始被创作出来的时候,可能已经注定了他的个性、情节的走向,一直到最后的结局。
一开始其实没有设定是甜是虐,但是一般写几万字就知道了,这部结局到底是大团圆还是全员BE。
不过我经常写着写着,就会觉得:完了,这文一定很虐(笑)。
潮新闻:最近,短、爽、快的微短剧走红出圈成为热议话题,您有没有看过类似的短剧?有没有尝试的想法?
匪我思存:我有刷到过,但没有很系统地去学习(微短剧)。市场很热,大家讨论度也很高,我有时刷到的时候会看一点。我感觉微短剧的节奏更快一点,整个产品的特质则更接近于网文。我觉得这和现在技术的发展以及大家碎片化时间分配的比例都有关,短、爽、快的微短剧其实是市场细分下很正常的观众需求。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蛮想尝试一下(微短剧)。
潮新闻:您在微博上说,最近的快乐是重享创作的快乐。很好奇,您接下来会创作什么样的内容?有什么样的挑战?
匪我思存:下一部我想写一本仙侠,想法很多,正在着手做一些准备中。
仙侠领域,虽然是古代小说的一个变种,但在这个基础上又有自己的特点。我之前还没尝试过,还蛮想试一下。所有新的东西我都很期待,因为人生需要不断新的体验、新的挑战,我也希望新的作品能让大家感受到我在创作上的进步和变化。
潮新闻:可以小小透露一下结尾是HE还是BE吗?
匪我思存:我觉得可能是BE诶,大家可能会骂男主是个“渣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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