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3月19日，中国（深圳）综合开发研究院举办“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NbS 2.0）”国际研讨会，邀请德国埃尔福特大学马克思韦伯文化与社会科学中心何梦笔（Carsten Herrmann Pillath）教授发表“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2.0：设计生物多样城市”的主旨演讲，来自腾讯战略发展部、深圳市委政研室城市与生态文明处、深圳市生态环境局应对气候变化处、深圳市雅克兰德设计有限公司、深圳大学、哈尔滨工业大学（深圳）、龙华区双碳产业运营中心、中广核、深圳特区报社、中国（深圳）综合开发研究院的多位国内外专家学者共同参与了研讨。此次研讨会旨在分享城市生态文明建设的新理论和新实践，展示城市发展过程中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示范性解决方案。

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Nature based Solutions, NbS）是指通过保护、可持续管理和恢复自然的和被改变的生态系统的行动来有效应对社会、经济和环境挑战。自2008年世界银行正式提出以来，NbS所倡导的依靠自然力量、基于生态方法的发展思路，已越来越多的被应用到应对气候变化、防灾减灾、粮食安全、水安全、生态系统退化和生物多样性丧失等社会挑战中。在深入推进美丽中国建设背景下，粤港澳大湾区城市群如何构建更加和谐的人、自然和社会的新关系，最终达到生态、社会、经济和文化的共同发展，是重大的理论和实践问题。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NbS）为解决上述问题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可以走出一条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促进城市和社区高质量发展的新路子。

何梦笔教授指出，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NbS）是应对气候变化挑战的有效解决方案，而其关键在于生物多样性。近年来，由于商业和经济驱动的人类活动对土地和海洋的侵占，使得生物多样性损失愈加严重。而城市是解决这一问题的核心关键所在。城市是全球经济的发动机，居住着全球60%左右的人口，贡献了全球80%的GDP的同时，也排放了全球75%以上的二氧化碳，加剧了当前的气候变化和自然损失。因此，设计生物多样性城市就非常重要。世界经济论坛最近的一份报告就强调了生物多样性城市，就是要把城市建成能够让自然蓬勃发展的地方。当前生物多样性城市概念在欧洲特别流行。例如，意大利北部的生物多样性城市之旅，自然保护国际联盟（IUCN）最近发布的“城市自然指数”（IUCN Urban Nature Indexes），用来评估城市是否支持和培育生物多样性。现在越来越多的论坛、活动开始使用这个词汇，生物多样性城市越来越成为一个主流概念。

何教授讲述了NbS在中国的实践——海绵城市建设，并介绍了NbS在深圳的实践案例——宝安区上合公园规划，是一个对自然、水生态和人类（尤其是对低收入者）都有益的案例，并提出城市未来生态生活条件的最佳解决方案是让城市再野生化（Rewilding the city），即在设计建筑物和基础设施时，应确保自然的进化潜力可增强，以绿色植物保障不同物种之间的连通性，而这方面新加坡目前处于全球领先位置，新加坡有29.3%的城市空间被树木所覆盖，可以为大自然提供更多的空间去自主进化。

最后，何教授提出对人类的倡议，我们如果想应对未来的生态挑战，就必须从根本上改变现有的生活方式，承认大自然所拥有的权利、尊重自然的自由进化，让自然成为游戏中的一个重要玩家，将城市打造成为一个人类和非人类共享、互惠互利的生态系统，坚持生态/生物中心主义而非人类中心主义，进入从争取“人的权利”到“自然权利”的新革命时代。

中国（深圳）综合开发研究院常务副院长郭万达指出，生态文明、生物多样性、绿色发展，无论对一个城市还是国家来说都是非常重大的问题。新质生产力，本质是绿色生产力。中国式现代化，内涵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高质量发展，就是高质量的保护如何跟高质量发展之间建立辩证关系，用高质量的保护去推动高质量的发展。所以近年来我们的认知，包括国家战略上都是在不断变化和提升的。有了认知之后，关键是如何解决现有的这些问题，提供解决方案。十几年前我们研究气候变化，现在研究低碳、脱碳，都离不开能源问题。而当前研究人工智能，按照黄仁勋的说法，人工智能的尽头还是能源问题，依照他的算法，以当前人工智能的增长速度计算，即使有10个地球的能源都不够用。那么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技术和创新将是解决方案，但同时制度也是更为重要的解决方案。正如最近中办、国办发布的关于生态分区管控的文件，提出管控单元的概念，这就是重要的制度创新。所以，对中国来讲，包括深圳，这些解决方案都是非常重要的。当然，今天我们通过何教授从德国、欧盟的研究视角，更加深刻地了解了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对我们来讲意味着什么。

亚洲开发银行前首席能源专家、腾讯战略发展部高级顾问翟永平表示，一是我们看问题的视野要更加宽阔。相较于气候变化，人类当前面临的生物多样性丧失是个更大的问题，即便没有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丧失问题将依然存在。二是当前基于经济学的分析框架要发生改变，经济体系的发展逻辑要有所变化。何教授提到由于经济/商务活动——即人类追求利润和回报的原因，使得生物多样性丧失正在发生，这不禁让人反思我们当前的应对气候变化行动。推广应对气候变化新技术时都强调要找到合适的商业模式——追求利润、能挣钱、算经济账，这是否与NbS的理念发生矛盾，例如推广海绵城市要不要有商业模式，是不是要赚取回报？不考虑回报是否可以持续推广？三是腾讯在支持和投资新技术时采取的是纯公益的策略。对于那些远期的、投资回报不可预期的新技术，如氢能、碳捕集、海洋碳汇、海藻床、NbS等这些前瞻性技术，腾讯的投资策略是不看商业模式，纯粹当做纯公益去做，并把这个作为企业的社会责任。但是仅靠一家企业的力量是非常有限的，需要更多的伙伴一起参与进来的。四是除了要把再野生化落实到欧洲、中国这样走得相对靠前的国家，也要给相对落后的国家在城市化过程中以正确的指导和建议，发展中国家原本是比较野生化的状态，关键是如何让老百姓和自然能够和谐地发展、共生。

深圳市委政研室城市与生态文明处处长黄铎斌，分享了深圳近十年来立足先锋城市、美丽中国典范开展的四个方面的工作，这些正是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在深圳的实践经验。

一是污染防治。近年来，深圳大气环境质量长期保持全国一流水平，水、空气污染物等突出环境问题得到了根本治理，得益于建立了共建、共治、共享全面协同治理的新机制，实行河长制、湖长制，实施河流科技管控，河流水质实现了历史性的跨越。“茅洲河”治理成为了全国美丽河流的治理典范，实现稳定消除黑臭水体。通过落实降尘、企业治理、交通治理等措施，实现“深圳蓝”，深圳成为全国第一个实现百分百新能源公交车的城市，建筑工地扬尘治理落实7个“百分之百”，空气质量保持全国一流，PM2.5降至17.6，成为全省第一、全国第三。

二是“双碳”高质量发展。深圳是全国首批低碳试点城市、碳排放权交易试点城市、碳达峰试点城市、可持续发展先行示范区。深圳也形成了初具特色的低碳发展模式，全市能耗、碳排放强度分别为全国平均水平的1/3、1/5，达到了国际先进水平。在绿色转型、绿色低碳市场、气候投融资、绿色金融、绿色低碳生活方式方面，通过一系列创新举措，均取得了显著成效。如率先制定国家气候投融资项目标准，发布了国家“深圳气候投融资项目库”，福田区入选国家首批气候投融资试点。出台全国首部绿色金融法律法规，在全国率先落地了环境污染强制责任保险，发布国内首个绿色金融指数“国证香蜜湖绿色金融指数”，成立全国首个区域性的绿色金融联盟“粤港澳大湾区绿色金融联盟”等。

三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现代化共建模式初步建成。2022年在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公约大会上，深圳成功入选生物多样性美丽城市最佳案例。加强生态空间保护与修复，率先构建区域空间生态环境评价制度体系，颁布首个生态环境保护全链条立法。严守生态红线，在全国率先划定基本生态控制线，打造公园里的城市，形成自然引入城市、城市回归自然的城市空间格局。推进生物多样性的主流化，发布国内首份城市多样性白皮书，福田区成功落实全国首个生物多样性友好城市创新试验点，获评生物多样性魅力城市。2023年11月5日国家主席习近平提出在深圳建立国际红树林中心，把深圳红树林保护推到了国家的维度。

四是践行“两山”理论。在深圳率先建立首个以GEP核算实施方案为统领的核算体系，首次将生态产品纳入特区立法。加强海洋生态产品的价值实现，编制了全国首个海洋碳汇核算指南，推进蓝碳碳汇核算、蓝碳交易等研究，创新沙滩资源管用机制，加强特色生态保护补偿等。

深圳市生态环境局应对气候变化处副处长、二级调研员刘畅介绍，深圳市生态环境局应对气候变化处是全市应对气候变化的统筹部门，近些年做了一些规划统领工作，2022年编制了《深圳“十四五”应对气候变化规划》、《深圳市生物多样性保护行动计划（2022-2025）》等。目前应对气候变化较多关注的是减缓，而适应方面关注较少，为此，气候变化处编制了《深圳市适应气候变化规划》，计划于本周六世界气象日当天发布。2023年12月5日，深圳市在COP28大会上，作为唯一一个副省级城市代表获得了在联合国气候大会中国角上办专场的资格。在这个专场上，深圳分享了适应气候变化的策略和行动。

深圳是一座海滨城市，具有典型的气候脆弱特征，面临着较大的资源环境压力和多种自然灾害的威胁。面对这些挑战，深圳主要从三个方面主动增强适应气候变化能力。一是发展规划方面，把气候适应目标作为城市长期发展的理念，将气候适应的理念融入法律法规和城市规划，出台了深圳环境保护条例、自然灾害防治条例等多项创新性的地方立法，还将城市气候风险防范纳入国土空间总体规划。二是在注重自然灾害抵御能力建设方面，注重监测预警，构建温室气体浓度、生态系统通量，包括企业碳排放、城市碳排放等多层次监测框架，构建立体的监测系统。深圳市智慧气象服务经验纳入了联合国2023联合科学报告的典型案例。三是促进生物多样性和应对气候变化的协同增效，是气候处下一步应该更加关注的方面。生物多样性和应对气候变化是密切联系、相互关联、相互促进的，下一步可以探索开展气候变化对生物多样性影响的评价，提出一些策略，建立生态系统碳汇监测体系。积极建设绿色屋顶和绿墙外立面，推广立体绿化，向空间要绿色，多方位多途径增加城市绿量，提升城市生态系统能力。依托“海绵城市”推进绿色基础设施建设。推动基于自然的生态修复方式，采取有利于气候变化风险管理的生态保护措施，增加城市的森林、湿地、海洋等生态系统固碳能力和适应气候变化能力。

深圳市雅克兰德设计有限公司总经理吴文媛，首先分享了白洋淀的治理案例，说明了人类的生活可以跟自然的节律很好的结合在一起，和谐共生。白洋淀的芦苇可以固碳、固氮、净化水质，村民割芦苇活动可以促进芦苇/大自然加快更新循环。芦苇自己更新迭代需要八年时间，但是人类活动（割芦苇）可以让芦苇每年更新一次，芦苇和村民之间就形成了和谐共生的关系。因此，她认为人是自然的一部分，反对把人与自然对立起来的说法。

接着她分享了在顺德乐从城市设计案例中实践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的经验。做乐从规划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做土地规划和路网规划，而是水系统的规划，规划的理念是模拟自然的雨水收集系统。水系统规划在整个片区没有雨水管，不靠雨水径流管来排放雨水，而是巧妙利用当地的地貌特征，也就是尊重并保持原来雨水流动的规律。通过计算雨水流量的宽度，对水系统规划做适宜性调整，把城市绿色系统跟水系统结合在一起，沿路不做绿化设计，实现绿化靠天养不靠人养护。然后把每个小区的花园跟水系统结合起来，也就是这些花园都会成为雨水滞纳的空间。该水系统可提供2小时的雨水滞纳期，2小时不排放雨水，河流的压力就会大大减少，这就是该系统的生态贡献。另外，对于暴雨季可能淹没的低洼地形的建筑设计策略，她提出可以参考民间吊脚楼设计，这是一种符合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理念的实践，这样的设计可以为低洼地形建筑节省巨大的填方工程量，从而节省巨额的资金投入。但在实践中，最大的问题是要改变管理机制和思维方式，改变管理系统。因为这些理念涉及到现有的规划、环评、城市建设、土地出售等标准都面临改变，这对我们的管理系统是较大的挑战和考验。

深圳大学中国经济特区研究中心副主任、教授袁易明分享了三点想法，第一，发展与生态关系的考虑。在发展过程中，人类要建设大都市就势必会改变原来的生态系统。尤其在发展初期，发展与生态之间存在着严格的替代关系，也就是说，要让自然环境好一些，经济发展就得慢一些，越南、东南亚、非洲，甚至我们中国的例子都已经说明了这两者在一定发展阶段是有矛盾的，所以要有妥协。在这种妥协下，随着发展阶段的推进，人均收入水平的提高，大家对环境的感情和需求就提升了，这时候就来讨论用自然的方式发展城市，这是背后的逻辑。也就是要用自然的方式发展城市，而不是让城市变成完全自然的状态。这个问题的本质在于发展，而不在于要回归自然。在这种情况下，研究城市的生态系统，由于要掺杂人类发展的要素、诉求和目标，那么如何借鉴自然，借鉴到多大程度，也就是城市应该构建成什么样的生态系统，到目前为止是不清楚的，有待于去继续研究和探讨。而对这个问题的探讨，不光是理论者和学者，也要有政府和实践者广泛参与。现在我们所说的生态系统，就是种花、种草、排污，这只是从我们人类需求的角度出发的，并不是自然的概念。

第二，动力机制问题。深圳是一个很好的案例，自然与发展之间已由替代关系转变为协同关系，这得益于政府、社会、企业这三种力量的参与。深圳政府的力量还是很强的，调动了社会和企业共同参与。但有些城市只有政府力量在推，其他力量都很弱。那么，这个动力机制是什么？一方面推动力可以来自于企业，把自然的理念引进到企业发展当中，客观上形成企业环境保护的需求。还有外部性的考虑，也就是做社会公益，体现社会责任，企业也愿意参加，社会组织也愿意参加，例如，参与植树造林、红树林修复等。另一方面是纯粹公益性的事情，需要政府来引导社会和企业参与。

第三，体制机制问题。制度的创新和机制的设计非常重要。没有好的机制设计，参与方不可能有积极性。深圳在探索过程中也遇到产权不清、基金运作等问题，未来仍需要继续探索寻找有效的制度和机制设计，使得三方主体都能够积极参与成为有机的动力整体来驱动自然与发展之间的协同。

中国（深圳）综合开发研究院新能源与低碳发展研究中心执行主任刘宇主持了这场研讨会并做了会议总结。他指出，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NbS）是一个比较新的概念，在欧盟也仍处于探索阶段，何梦笔教授谈到的案例，包括芬兰、德国、意大利的实践，其实也都是刚刚开始，也就是说，NbS在全世界从概念、到行动和实践都还在处在摸索之中。而何教授提到的宝安的两个社区的实践项目，也显示出深圳在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中也做出了较早的尝试和成绩。中国目前有10个项目入选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全球标准，深圳红树林项目就是其中之一。红树林具有固碳能力，对城市的生物多样性保护具有重要的作用，深圳下一步要更好地保护恢复红树林，让其在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发展中发挥更大作用。在推动应对气候变化和生物多样性协同增效方面，我们不妨提出一个新的概念，“C+NbS”的概念，即把气候变化和生物多样性，包括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协同在一起，因为这些问题的本质上都是共通的。最后，他对来自学术界、政府、企业和智库等的各位专家、学者、官员、实践者们参与本次研讨会表达了感谢，各位专家均从不同的视角对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NbS）做了深入的探讨，让我们对于海绵城市、韧性城市、生物多样性城市等的理论、相关规划工作和实践工作都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讨论非常充分和热烈，期待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在全世界得到更加广泛的推广。

综研动态｜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NbS 2.0）国际研讨会在综研院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