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2024年3月26日，泰国一个国际车展上的极氪X。图文无关。视觉中国图
意外发生时，新能源车主刘鑫（化名）正在极氪汽车展台附近看车，忽然听到一声巨响，以为是展区的灯砸下来了。但很快，他发现是车展里有辆车失控开了出去，往对面的比亚迪展台撞去。
事故发生在3月24日的“2024南京国际新能源汽车展览会”上，展览的新能源车型极氪车辆在用户体验时突然启动，撞伤数人，其中包括一名未成年人。
当日晚间，极氪官方回复称因参展车辆管理失误，展车未按规定开启展车模式，处于驻享模式且汽车钥匙在有效使用范围内。极氪已紧急在全国范围内开启展车自查，避免类似风险。
南方周末记者梳理公开媒体报道，此类事故曾发生多起，多为新能源汽车，驾驶的人员则有不少是未成年孩童。
“你撞到我儿子了”
据刘鑫回忆，事故发生之后，现场几乎是一片混乱，许多人表现惊慌。有位女士因为车辆撞击导致的连锁反应，被突然移位的广告牌困住，不停喊着“救命”，刘鑫赶去帮忙救人。
后来刘鑫靠近事发车辆，拍摄了几则视频，从这些视频看到撞车现场有不少人围观，地上则躺着几名被撞倒的人。刘鑫说，失控车辆为一辆灰色的极氪X，是这家浙江新能源车企的新款车型，于2023年4月上市，定位在紧凑级豪华车市场。从现场看，该车开出去三到四个车位的距离，大约十五到二十米。被撞到的比亚迪车全挤到了一块，一共有五辆。刘鑫表示，撞击力度很大。
刘鑫称，工作人员很快来到现场处理，穿着绿衣服的保安迅速隔离了现场，维持秩序，并且让现场的游客观众不要拍照，几名保安将启动极氪X的涉事人员带走。刘鑫注意到，那名涉事人员被带走时，既没有反抗，也没有说话，似乎还处于一种很懵的状态。
在社交媒体中，更多视频还原了当时的情景。被撞伤的人员中有位未成年人，一位身穿绿衣的男性使劲敲打事故车辆的门窗，怒吼道：“你想干嘛，你撞到我儿子了！”
极氪于3月24日晚10点发布的公告称，目前已确认5名观众均无生命危险，其中3名经检查无恙后已出院，另外2名轻伤者仍在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3月25日，南方周末记者在一则新闻媒体报道的评论区发现一位自称伤者家属的留言，她称自己的妹妹因此事故在医院治疗，“韧带断裂，半月板三度损伤，右胫骨、腓骨头骨挫伤”，计划于次日进行手术，但其拒绝接受进一步采访。
南方周末记者多次拨打事发车展官方联系人电话，对方听闻是记者，当即挂断电话。
“钥匙是关键”
根据极氪回应，此次事故的原因主要是展车当时处于驻车舒享模式，而非展车模式。
曾在新能源车商超店担任销售顾问的唐意（化名）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目前新能源车基本都设计了展车模式。在该模式下所有车辆的动力能源切断，即无论如何踩电门都无法启动车辆，无法移动。但是可以正常播放音乐，打开车辆的显示屏进行交互等。
极氪X的宣传资料称，驻车舒享模式适用于午间休憩等场景，停车后一段时间内持续为空调和信息娱乐系统供电。3月26日南方周末记者通过极氪APP与极氪客服联系，后者回复称，驻车舒享模式下仍可启动车辆，且驻车模式在三种情况下会自动退出：达到设置的驻车舒享时间；挡位切换至前进挡D或倒挡R时；动力电池电量低于20%且未处于充电状态时。
至于展车模式，极氪客服表示该项功能仅限销售展厅使用，不对用户开放。
据唐意了解，不同车型的展车模式开启方式不同，比如某一品牌车型在有车钥匙的情况下，需按模式键和音量键10秒进入展车模式，退出时操作一样；而另一品牌车型则需踩住刹车点，再按“一键启动”。
唐意称，大部分新能源车进入和退出展车模式都需要配合钥匙操作，“钥匙是关键”。值得注意的是，新能源车无需钥匙插孔操作，采用感应方式，“只要钥匙在身上，车辆就能感应”。
极氪通告中亦有提到，涉事展车“钥匙在有效使用范围内”。
唐意称，他所工作的新能源车商超店的规范流程要求，上班时将展车模式打开，需将车钥匙统一交到保险柜存放，不再取出。但由于打开展车模式比较复杂，不排除部分工作人员图省事，选择不开启展车模式的情况。此外，商超来往人员比较多，可能存在有顾客不小心退出了展车模式的可能。
而车企日常考核重点会放在如何接待客户、如何提供服务上，至于是否按照流程开启展车模式，并不会特别强调。唐意说，在他所在的店面，车企进行密访检查的时候也不会指出“未开启展车模式”这类问题，因此店内的工作人员对这项工作并不在意。
但唐意认为，新能源车的商超店还有最后一道防线，即给展车放置三角堆、套上锁车链，确保车辆不会移动，唐意说这是所在商场对新能源汽车门店的要求，“商场的人会来检查的”。
中国汽车工业咨询发展公司首席分析师贾新光认为，展车意外启动的事故原因多样，不能简单地认为是新能源车特有的问题。只是与传统能源车相比，新能源汽车更强调智能驾驶，启动更便捷，应更注意展车时的安全保障。
谁该负主要责任
南方周末记者查询发现，类似的展车事故已出现多起，多为新能源车。2023年6月3日，厦门SM新生活广场极氪展厅内，一名男孩进入一辆展车的驾驶位，操作后将车辆驶出展厅并与商场内手扶电梯发生碰撞；2023年3月9日，11岁的男童随父亲到东莞一家4S店时，进入一辆新能源车驾驶位后，该车突然启动，撞损3辆展车和不少物品；2015年3月7日，北京通州万达，一名儿童趁家长不注意溜进特斯拉展车，并启动该车冲出展位撞上一名孕妇及儿童。
这类案件引发争议，有人认为展厅管理存在问题，“展车不应该能开动”；有人则认为监护人没有看好孩子，“应该是熊孩子家长来赔”。赔偿争议较大的为上述东莞4S店撞车事件。据媒体报道，由于赔偿问题迟迟不能谈拢，车行将男童及其父母告上法院，要求赔偿车辆维修费用等共计35万多元。庭审中，检测结果显示，案涉车辆曾有换挡记录，车行提供的监控视频说明男童有误操作车辆的行为。
北京市中闻律师事务所律师李斌认为，这类事故的责任界定要具体个案具体分析，因为每次事故的原因都不一样。首先要看车企是否尽到安全保障义务，比如硬件方面，是否检查每辆车的状态，是否设置展车模式，确保消费者进入车内体验时，车辆不会被突然启动。
如果该车在设置展车模式之后，仍有可能被消费者在体验时启动，那么应该设置明显的警示标志，告诉消费者在体验过程中应该如何规范操作，避免伤及他人。同时，可以配备工作人员，现场进行安全教育，制止不当行为。
车展现场许多人围观，包括成年人、小孩，小孩对新鲜事物更有好奇心，缺乏风险识别能力，展车又允许顾客上车体验，那么车企应该做好安全保障，不能把责任都推给监护人。
在李斌看来，这类事故中车企的责任是第一位的，特殊情况下能证明参展人、驾驶人确实存在比较严重的过错，不排除后两者要承担一部分的责任。至于如何衡量当事人的过错，主要是从普通人的角度看，是不是能够知道这种行为可能造成危害后果的发生，比如说有没有人提醒过不能启动，是否知道展车踩油门就能开出去，等等。
另一个值得注意的是主办方的责任认定。李斌说，主办方向车企提供场地作车展，那么它跟车企之间是如何约定的，是否对场所内的设施设备的安全尽到注意排查义务，对车企的行为有没有相关的约束。“作为场地的管理者、维护者，有义务督促你（车企），必须保证车展的安全。”
上述东莞4S店展车失控案件最终调解结案，经过法官与当事双方多次沟通，男童家长同意赔偿车行13万元。审理该案的东莞第一法院法官朱昉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在法律上，车行对其经营场所范围负有安全保障义务。但另一方面，消费者如果放任未成年子女进入驾驶室，作为监护人应当尽到更为审慎的注意义务。值得注意的是，从法律上，即使监护人尽到监护职责，也只能减少责任，而不能免除责任。最后，朱昉强调，经营者应强化内部管理和人员安全意识培训，对展车采取诸如设置展车模式、加装车轮锁、加强跟踪提醒等方式，避免类似事件的发生。
南方周末记者 刘怡仙 南方周末实习生 叶蕾蕾 黄艺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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