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家在京研讨杜阳林《立秋》:“把几十年时代变化贯穿地写出来”

封面新闻记者 张杰
两年前,杜阳林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惊蛰》,在中国现代文学馆举行过新书发布暨研讨会。两年后,杜阳林的最新长篇小说《立秋》,再次来到中国现代文学馆举办新书发布暨研讨会。
4月8日下午,在“杜阳林长篇小说《立秋》新书发布暨研讨会”上,李敬泽、阎晶明、阿来、岳雯、潘凯雄、陈福民、谢有顺、杨庆祥、何平、王春林、梁鸿鹰、白烨、季亚娅等十余位作家、评论家,深入挖掘《立秋》的文学艺术性和时代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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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
阿来:直面短板问题,思考四川长篇小说创作的路在何方
作为中国作协副主席、四川省作协主席,阿来在现场表示,今天的研讨会不仅是对杜阳林的支持,更是对四川文学的扶持。作为一个文学大省,四川诞生过李劼人、沙汀、艾芜、周克芹等一大批小说名家,而如今,在全国具有影响力的小说家寥寥数人,有全国影响力的长篇小说也相对稀少。“直面短板问题,思考四川长篇小说创作的路在何方,这是我们今天及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需要着重解决的问题。”
《立秋》2023年11月在《收获》杂志上发表,并于2024年4月由浙江文艺出版社联合四川人民出版社推出单行本。
《立秋》
研讨会上,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作家、评论家阎晶明表示,他被小说中的真实情感所打动。“情感表达很朴实,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一种非常真实的前提下,记述的故事和生活都是日常的,是我们曾经历或者说正在经历的,虽然不是那种高妙的写作,但我觉得写得非常到位,非常真实,我很感动。如果要我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一种很扎实的笔法,写出了一个不忘初心的主题。而这个‘不忘初心’,他写出了一个人的成长蜕变,他的人心、人性、情感的底色全部保留,而且在这个小说的发展过程中,得到了很好的表达。”
《惊蛰》之后,评论家潘凯雄对书中的故事保持关注和疑问,《惊蛰》只是再现了凌云青的“出走”,作品到凌云青乘上远去的列车便戛然而止,至于“走出”后的凌云青式的一代人会怎么样呢?杜阳林用一部全新长篇小说《立秋》来作答。研讨会上,潘凯雄再次提出“出走”和“回归”的问题。他说:“中国现代文学以来,到当代,这个问题始终被作家提出。”潘凯雄称之为中国作家的“母题”,他认为,虽然整个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这个问题始终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所以作家们才会在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里去探讨和思考,而杜阳林正好是其中一个,“我想,这也是《立秋》这部作品最重要的价值,也能从一个方面来回答杜阳林的《惊蛰》为什么能卖到20万册的原因。”
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评论家陈福民认为,《立秋》对中国当代史有着精彩的书写,小说以历史深广度、问题尖锐性拷打着中国当代长篇小说的软弱性,也正是这种坚硬的品质引发人们的广泛关注和情感共振。小说对凌云青式的新乡土人形象塑造,对中国新型商业文明的深入书写,形成凌云青理想色彩、大爱品质和绝对贫困下的乡村精神现象的镜像对照,这是小说独特的价值意义。
“《惊蛰》和《立秋》我都看了,可能我跟大家还真不一样,我特别感同身受。”同样是农村出身,有着进城经历的评论家谢有顺感叹。《立秋》的开头,讲述了曾经欺负主人公的农村妇女进城找到主人公帮忙,给谢有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也不止一次有类似的经历和感受,特别真实,特别打动人。”小说主人公凌云青命运坎坷,苦难打磨了他的灵魂,他通过努力与苦难和解,甚至宽恕那些伤害过他的人,“没有对生活的绝望,就不会有对生活的爱。苦难令他绝望,但是苦难也令他生出了和解方式和爱,所以最终是这样一种力量拯救了他。”谢有顺认为,当乡村的遗存和城市经验融合的时候,怎么做一个新的人或者怎么成为一个城市人,是杜阳林试图回答的问题。
评论家岳雯读过《立秋》后的第一感受是:老调子谱的新曲,“也不是一个多么新鲜的故事,但为什么在今天这个时代依然拥有很广大的读者,诀窍是什么?我认为,《立秋》尽管写的是一个个人奋斗的故事,但它传递出来的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情绪。小说不是一部成功学的书写,生活的泥沼一个又一个将人缠绕困住,如何自立、成人、成长,让这小说展示出更具厚度的精神向度探索。”
同样,评论家何平也谈到了这部小说的时代意义,他甚至与清华大学和南京大学的两位友人分享过读后感,大家都对小说与改革开放这个时代之间的一种关联感兴趣。“对于作家而言,写作不是文学的意义,还有社会学和时代记忆的意义。”
“创业书写”,这是评论家王春林对《立秋》内容本质的一个概括。他说:“杜阳林的《惊蛰》是写乡村少年成长的经历,成长经历又跟乡村苦难联系在一块,到《立秋》书写的是凌云青成年进城艰难创业的故事,所以一个是成长叙事,一个是创业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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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讨会现场
“打破了景观化的文学写作,以现实的朴素叙写进行先锋文学探索”
“昨天的太阳晒不干今天的衣服。”评论家梁鸿鹰表示,杜阳林从《惊蛰》写到《立秋》,从春天到了秋天,这句话,对于一个人,一个时代,都弥足重要。“凌云青在人生最关键的时候,意识到伦理秩序、道德律条、情义、情分、情面这些东西对现代社会形成了很大的阻碍作用,他身先士卒挣脱出来,在时代洪流中积极创新求变,他被时代所推动,同时他也成了时代进步的一部分。”梁鸿鹰被小说呈现出非常珍贵的现实主义品格所打动,“杜阳林带着反思的态度,将人生之路和当代社会存在的问题残酷的真相,给我们揭示出来了。”
评论家白烨表示:“这个书的题材、故事、人物非常有特点,把长达几十年的社会发展包括时代变化贯穿地写出来,这样的作品太少了。”白烨认为,《立秋》将个人经历和时代背景高度契合,这一点很有价值,是解读那个时代非常重要的文本。
评论家季亚娅真诚地分享了她的读后感,“我在想,到底什么写作是受读者欢迎的?可能就是这种汁水丰盈的经验接地气的小说。”读过《惊蛰》,读过《立秋》,季亚娅已经开始期待杜阳林的第三部,“在城市化进程中,我们对乡土中国有什么责任?怎么去回馈?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期待第三部的‘返乡’。”
北京大学中文系副教授、评论家丛治辰认为,如果从人物谱系的视角观照,从陈奂生、孙少平到凌云青,《立秋》创造了一个“扎根城市、反哺乡村”的创新性人物。割不掉的乡村尾巴令人反思乡土的劣根性,同时乡村人身上又有着强大的勇气、韧性与能量,“这是对乡土性、乡土中国复杂性的丰富剖析与呈现。《立秋》打破了景观化的文学写作,以现实的朴素叙写进行先锋文学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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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敬泽
李敬泽:希望作家、评论家们,能够打破原有的认知结构,看到更多的复杂性
研讨会的最后,著名作家、文学评论家李敬泽作了深入的总结。他表示,说《立秋》,大概都是从城乡二元结构去解读的。“城乡二元结构对我们来说既是历史的、社会的经验,也是一个文学经验。但《立秋》所呈现的城与乡的经验,恐怕不是固有的城乡二元结构所能够概括的。”为什么不能呢?李敬泽从自身经历出发,谈到了对乡村的负疚感,“我个人是没有什么乡村经验,我曾经以为自己不会与乡村有情感上的纠葛,但现在我发现,此话说早了。”当李敬泽陆陆续续请老家来的各种亲戚吃了很多次饭后,他发现自己的心里泛起的正是凌云青的那种对乡村的负疚感。“认为自己欠着乡村的,欠着自己家乡的,这样的感觉居然在我身上也要起作用了。中国现代化进程突飞猛进,但乡村作为所有人的根系所在,我们是在潜意识中、文化中乃至于潜意识中、文化构造中、情感上,方方面面始终保留了,甚至在不同历史条件和社会条件下,这种情感还会变得非常强烈、非常坚韧,始终保留着对乡村对家乡的那份亏欠感。这种亏欠既是伦理的、情感的、文化的,也是历史的、社会的。”
李敬泽说,中国式现代化走到现在,一定要反哺乡村。从这个意义上说,原有的城乡结构在《立秋》这里已经失效,中国农业文明延绵数千年,挥之不去的乡土情感沉淀在人们的情感、文化与伦理结构中,对乡村的负疚感内置于中国现代化进程中,转化为根本性的责任,这也是当下乡村振兴的强大动力。“希望作家、评论家们,能够打破原有的认知结构,从《立秋》看到整个乡村景象、乡村问题在历史发展中所呈现的复杂性。”
李敬泽表示,从《惊蛰》到《立秋》,杜阳林的写作技艺已经明显成熟起来,但有些地方仍显得太急,“如果更从容,很多褶皱是可以打开的。”对于书中所呈现出来的川人品质,李敬泽很是欣赏,“这真是四川人写的,对待生活磨难和命运跌宕的平常心,我觉得特别珍贵,而这正是四川人独有的气质。”
(图片由杜阳林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