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南风窗记者 莫奈
新媒体编辑 | 黄茗婷
《婚后事》，是大学讲师潘善仁（罗子溢饰）偷偷写下的一本小说。
小说半真半假，但却真实地记录了他本人在出轨后的经历。
原本，小说藏在潘的电脑里，他不打算公开发表，直到他的妻子张明芯（陈自瑶饰）在吵架后发现。
在妻子的角度，潘对感情不忠，满脑子都是他的出轨对象；但在出轨对象Mira看来，小说让她大为震惊，原来自己是一个存心诱惑他的女人，她自问是“单纯、超然、神圣的真爱”。
《婚后事》剧照
结婚后的事，本来是一地鸡毛，充满琐碎，想说也没有多少可说的。不过，这部TVB的新剧，用了一种新的拍摄方式，让多角关系里的不同人用第一视角讲述这个婚姻故事。
《婚后事》里，观众看到了同一件事的不同前因后果。
丈夫潘善仁眼里的妻子，情绪偏激，会把负面情绪发泄给女儿；转到妻子的讲述里，丈夫唯唯诺诺不肯上进，面对来到眼前的机会也选择放弃，为了支撑家庭，只能自己艰辛地创业。
集数的转换是视角的切换，在对某个角色渐渐产生了指责的念头之后，突然又来了一丝反转，在突然怜惜某个角色后，事情又发生了变化。
这种转换视角的拍摄方式，在香港不同电视台有过试验。
TVB拍爱情剧并不新鲜，新鲜的是他们不拍姻缘天定，也不拍白头到老，甚至不再提供很多的戏剧性，只拍感情里细致到日常的复杂，支撑起一段段让人回味的漫长讲述。
01
婚后事
婚后事是什么事？
那是和偶像剧完全不一样的世界，粉红泡泡营造的梦幻生活逐渐脱离掉爱的滤镜，相遇邂逅的美丽故事进入了细水长流，即使是偶像来到了番外篇，也不得不面临这样的拷问：婚后生活会蜕变成什么样子？
是吵闹。这也是《婚后事》给人的第一观感。
第一集，便直接交代了大专与专上院校的兼职讲师潘善仁与妻子正在离婚的背景。
两个人育有一个上小学的女儿悦悦，离婚的重点之一，是争取女儿的抚养权。
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妻子张明芯的冷漠、狠心，她处心积虑找到潘善仁的弱点，请到很好的律师帮忙出庭，势必让他“万劫不复”。
《婚后事》剧照
“我要离婚。”
“就算再可怜也是我咎由自取，是不是这样？！”
“都是因为我这个老婆够疯癫是吗？”
处在离婚官司里的张明芯，她那种不知道从何而起的愤怒，淹没了第一集故事。至于丈夫潘善仁，有着不善言辞以及隐忍的性格。
身为教育工作者的他，具有与职业相匹配的清高感，好朋友Davey（黎诺懿饰）想帮他扩展人脉，他很早就不胜酒力，并且表明自己会争取法律援助。
初看这个故事，观众不免疑问：妻子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明明有好朋友提供资源和人脉，丈夫怎么偏要选择自己独自面对官司？
这些，都在开头表明了答案：皆因这是丈夫潘善仁的第一视角。
《婚后事》剧照
当视角切换到第二集张明芯这里，事情便有了更多的前因后果。原来结婚前，张明芯的妈妈并不看好两个人的感情，因为她自己是外籍雇佣中心的老板，还是烹饪的KOL，事业上有一番成就，而潘善仁不过是一个合约制的讲师，工作不稳定，收入更是一般。
当初结婚时，张明芯力排众议，相信、支持潘善仁的梦想。
令她伤心的是，丈夫不仅出轨，还把这些经历记录了下来。她发现，“很久没有写过小说”的丈夫，私底下创作了新的小说，里面的每个片段都刺痛着她，“就如当日他说不爱女孩的时候，其实就是最爱她的时候。”
张明芯意识到，丈夫也许还惦记着曾经的“第三者”，那一刻，她无比崩溃。
《婚后事》剧照
这里的崩溃，为她后面竭尽全力要打赢离婚官司的表现，和对丈夫的厌恶埋下了伏笔，而这些也是第一集的讲述里，潘善仁有意无意忽略掉的细节。
有意思的是，编剧对这个电视剧的角色设置有一个“彩蛋”，剧集女主角的演员陈自瑶在现实里也同样处于一段“扑朔迷离”的婚姻里。
在和圈中演员王浩信结婚后，丈夫经常传出绯闻，两人的婚姻状况一直成迷。近年来，每当他们的社交平台更新了一些有带心情感言的帖子，就会有网友迫不及待地留言：“这是离婚了吗？”
2011年，陈自瑶和王浩信举行婚礼
看来，TVB是深谙剧集的选角和宣传之道的。
值得一提的是，《婚后事》的英文翻译是 Happy Ever After？这是西方童话结尾经常用的一个句式，they lived happily ever after（他们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加上一个问号，意思就更耐人寻味。
《婚后事》开播之初，颇受内地观众看好，豆瓣上，该剧的评分一度高达8.8。剧集的延续性也很强，当人物牵连开始增多，离婚大戏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02
揭开爱情这层面纱
《婚后事》共20集剧情里，由四个章节贯穿，分别是“离婚”“不忠”“错爱”“修复”，其中每一集的开头，都表明了这一集的叙述主体是谁。
观众很快发现，在这段潘-张两人的感情世界里，其实夹杂着四角关系甚至更多。
潘的出轨对象，也是故事的另一位女性角色Mira（王敏奕饰），她是一个狂热的恋爱狂，相信纯粹的浪漫，因此对才华横溢的潘格外崇拜。
《婚后事》王敏奕饰Mira
这一对关系的刻画也是我觉得剧里面最有意思的。
事实上，尽管张明芯看到潘的小说里充斥着对Mira的描写，然而，这其实只是男方自以为是的深情。他花了很多笔墨描述自己的Mira的感情，但是Mira仔细阅读发现，自己在他的笔下是一个“放荡的女人”，存心为了诱惑他。
这一刻，同是“文艺青年”的Mira世界观崩塌了。皆因在她的视角里，爱情是世间最重要的事，她主持了网台的爱情节目，又是兼职编剧，喜欢输出自己的爱情观点，更喜欢沉浸在爱慕人的幻想里。当她遇到潘善仁，她认为是“自制自持，不问回报，是单纯、超然、神圣的真爱”，所以她宁愿做小伏低——照顾潘的孩子、为他做早餐、照顾他在养老院的爸爸。
“爱情不应该受道德约束，爱一个人根本不受控制，怎么分对错？”这是Mira的格言。
《婚后事》剧照
抛开道德立场不言，你会渐渐发现，由于价值观的偏差，两个是在不同的时空里“相爱”。
Mira做尽了她能想象的一切，甚至找来了关系修复师帮忙治愈他们的关系，可笑的是，潘善仁的脑海里想象的还是女儿和妻子的感受，他愈发感受所谓的“爱”是错爱，他无法负担和回报。
至于一心想着“苦恋超越俗世一切藩篱”的Mira，只是希望从不伦之恋里，救赎曾经没有在家庭中获取认可的自己。
从这个角度再回看那本让张明芯崩溃的小说《婚后事》，其实，说白了只是一个业余作家为了填补内心的愧疚和空虚的创作，很显然，潘善仁擅长的事情是伤人又伤己。
所以，《婚后事》揭示了欲望世界里的这一层虚无，人是在和想象里的他人发生连接，如果要把这些没有实际感情支撑的连接视为”深情“”真爱“，其实很荒谬可笑。
此外，《婚后事》没有局限于潘-张夫妇的感情关系和纠葛，还描写了多种关系的可能性。譬如，Mira在终于认清了自己和有妇之夫潘善仁是错爱后，发誓”不再做爱情狂“，转而做一个”平静、自在、开心“的人。
她选择了一直在她身边的好朋友天晖，两人是同行，有共同的话题，并且后者也认定自己会等到Mira回心转意。于是，他们选择了一起追逐梦想，并且在Mira最爱的外婆离世后，走入婚姻的殿堂。
《婚后事》剧照
不过，他们的结局也难免走向了happy ever after？在这出名为”修复“的章节里，时间过去了五、六年，天晖成就不高，成为了庸碌的中年，他眼里有着可爱昵称的“颠婆”Mira却真的成了怨妇。天晖的视角叙述说：为什么我这么努力，老婆还是不满意呢？
而在婚后的Mira看来，两人已经“断线”。断线的原因不关乎出轨，而在乎他们养育孩子的观念，对家庭投入的观念不同，一个是希望少工作，多陪伴儿子；另一个则是觉得义无反顾地工作，给儿子提供无忧的环境。
结局就已经显而易见。
不过，也因为导演想拍摄的关系太多，每一段关系都难免有一种为了“表现意义”而呈现的仓促感，毕竟这一类的题材拍摄作品不多，对制作团队的能力是不小的考验。
03
港式爱情罗生门
事实上，《婚后事》这种多视角主体的穿插拍摄叙事，让人很容易就联想起2020年Viu TV出品的另一部标志性作品《叹息桥》。
作为同类拍摄方式的代表之作，《叹息桥》对主体转换的程度更彻底，涵盖了前后20年的人物转变，角色的表现更加立体鲜明。
剧集里，同样塑造了三对情侣的故事。其中，林保怡、卫诗雅、陈奂仁所饰演的三角关系尤为经典。
《叹息桥》中，林保怡、卫诗雅、陈奂仁所饰演的三角关系尤为经典/图源：《叹息桥》剧照
只是挑一个比较经典的情节来看，就能发现每人在感情里的心思和变化原因。
比如同一个看电影的情节里，在林保怡的视角里，即使有观众在旁边吵闹，他和卫诗雅仍然看得很甜蜜，就连自己选择中途退场的决定，卫诗雅也宠溺地一笑而过。
然而在卫诗雅的叙述里，林保怡有点”神经质“，会突然看电影到一半扔下自己就跑，况且，那一天她穿的高跟鞋极度不舒适，脚底疼了，林保怡也漠不关心，那时候，卫诗雅自觉与林保怡各种不合。
在类似情节的铺垫上，《叹息桥》还有很多用心的细节。和线性的叙事方式不同，当第一次看到《叹息桥》这类反线性的拍摄方式时，观众脑海的第一反应往往是，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当几个人的讲述向你奔涌而来，人的本能是去分辨“谁在说谎”。
《叹息桥》剧照
这种对庞杂事情的确定性是观众看剧时的第一反应，也是人们在面对这个世界时第一时间想要获得的“确认感”。
但是，奈何人是对连自己都可以不忠诚的讲述者。你没有办法只从一个人的视角获悉事情的全部面貌。
交叉主体的叙事虽然初看混乱，但其实营造出一种“罗生门”的氛围，契合了编剧想探讨爱情和爱情以外的社会问题的主题。
像《叹息桥》《婚后事》这种多视角的叙述、拍摄方式，逐渐被观众所接受，当这样的作品增多，作为观众也慢慢放下了“一定要分清谁在说谎”的执念。因为没有人能完全了解事关另一个人的前因后果，所以影视作品便迎来了创作空间，在隐瞒和坦诚之间，埋藏了人心底里的各种秘密和人性。
这种着重拍摄水平和构图风格的电视剧很有记忆点，也是习惯了拍家长里短、邻里亲情的TVB少见的创作。
像《叹息桥》《婚后事》一样着重拍摄水平和构图风格的电视剧很有记忆点/图源：《叹息桥》
更值得讲述的是，这种拍摄方式诞生于香港，和这座城市颇有契合之处。在香港的爱情片里，很少见到对“欲望”的掩饰，正是在欲望的围绕下，悬疑、浪漫、现实等等的因素释放在这座拥挤的现代都市里。
香港的爱情片擅长用细节打动观众，他们对感情里细枝末节的捕捉有天然的敏锐，所以，有时候只是通过几个镜头，观众很快就能从中窥见一段关系里的走向。
事实上，这些迷离故事里的角色们并不需要我们去批判或者原谅，只需要静静感受和理解，这是导演创造出的最佳观赏距离。
在谈到《婚后事》的创作理念时，监制林肯提到，美化人性和简化婚姻并不能让人更幸福，《婚后事》直面婚姻的现实困境有其必要性。
而这一次的TVB，又令我们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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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吴擎
排版 | 起起 菲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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