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视剧《繁花》里，爷叔为了给阿宝充派头，把裁缝叫到和平饭店，用法兰绒 、扎别丁、 舍维呢、派力斯、凡立丁等好料，给阿宝裁了几套西装，换上果然精气神十足。在那个风云变幻的90年代，成衣行不要太火爆。
彭小军就是那时候拜到师门的。
如今46岁的彭小军，是一位有着30年手艺的老裁缝。当属于裁缝店的时代翻篇后，大浪淘沙仍留下来的沧海一粟，往往有其不一般的本事。
彭小军
彭小军的厉害之处在于，他主接高校服装毕设的单子，那些抽象的、夸张的、复杂的服装图纸到他手里，往往能还原出学生想要的模样。
他就像一位裁缝爸爸，完成了很多学生的时装梦想。
跟高校学生“共享”一个脑
每年的中国国际大学生时装周，是国内服设学生争相要去走一走的秀场。
今年即将毕业的浙江科技大学大四学生言文娜收到了参加时装周的消息，她的5套毕设，有4套都入选了。
这几套服装的设计，凝聚了她的创意与心血，又经彭小军之手变成了实物。
彭小军忙了半年了。自去年年底接到本届服装毕设制衣的需求后，一直到这个月初，他的缝纫机都快踩出了火花。
他的裁缝铺开在杭州四季青面料市场的4楼，由两间铺子组成，一间是彭小军的工作间，另一间是放置胚样的材料间。
已经做好的胚样
如果找彭小军做毕业设计的样品，只需要两张图，一张款式图、一张结构图，他看一眼就心中有谱。学生第一次跟他见面，就是交流设计图的，要是觉得这位师傅OK，就付一笔订金，给他几天时间做胚样。
彭小军的工作间地上，放着很大一筒白坯布，一旁的纸箱里放着一叠复合粘贴布衬。如果学生要做的服装，面料比较软，那就直接用白坯布打样；要是料子比较硬，像皮革这样的，那就需要往白坯布上贴一层复合布衬，让坯布也变得硬硬的——这样做的原因，是为了使胚样更能还原出成品的状态。
工作间的熨烫台
做胚样的这一步，好比打草稿，“草稿”做出来后让学生带回去给导师掌过眼，确认无误后再做成品。
“我会提前告诉他们做成品要买几米布，他们再把面料给我，并把模特的身材数据告诉我。”彭小军说。
彭小军往年制作的毕设服装
拿到面料后，做一件毕设的成品，花两三天时间是很正常的。跟日常穿的衣服不同，这些上T台的时装，往往都很复杂。
在彭小军的工作间墙上，贴着好几张学生们的设计图纸，图纸上平面的几根线条，代表的可能是好几层立体的构造。
往年学生们给彭小军的图纸
“我呀，最多的时候做一件衣服，做出了五六十块部件，再把这些全都缝合成一件时装，一般的裁缝肯定做不出来。”
如今的彭小军，已经练就了跟高校学生“共享”一个脑，别人天马行空构思创意，他就像李白醉酒一样发散着意会……做毕设时装，裁缝打版的思路绝对不能拘着，否则就可能get不到作品的灵魂。
毕设裁缝铺里的双向成就
彭小军是普通裁缝出身。30年前跟在师父手下当学徒，后来在上海有了自己的第一家裁缝铺，为沪上阿姨们量体裁衣；十几年前来到杭州，在采荷街道的面料市场继续裁衣。
转机发生在2011年，一位即将毕业的大学生来到面料市场。当时市场里还有好多家裁缝铺，多是做日常成衣的，而这位学生的毕设时装图纸没几人能看懂，恰巧彭小军就是能看懂的一个。
那时的他，刚刚结婚，年轻的头脑最能理解年轻人的想法。“虽然之前没做过这样的单子，但我想着试试吧。”
初来乍到，彭小军也出过错，做出来的衣服样子不是学生想要的。他只好拆了重新做，盲人摸象一般，拼凑出对方脑海里的想法。
有些人可能就止步于此，但彭小军坚持下来了。于是这么多年来，上一届学生把他介绍给下一届，靠着不断积攒的口碑，彭小军的毕设裁缝铺做得越来越得心应手。
现在做一件毕设的服装，价格往往在两三千块钱，每年平均做十几单，就成了这间小裁缝铺的主要年收入。
而这个过程，也是双向成就的过程。
“很多学生后来告诉我服装拿奖了，我也跟着开心。”除了登上中国国际大学生时装周，这些衣服还在“紫金奖”文化创意设计大赛、2023【中国·丽水】第二届时装合成革创新创意设计大赛等赛事中获得过好成绩。
学生之前获奖的作品
当认识彭小军的学生毕业工作后，还给他介绍别的资源。
“之前有明星到杭州录节目，就有找到我帮他们改衣服，这是我唯一接的外出单子。”彭小军说，他会到明星入住的酒店，帮他们现场量身、现场改衣，只需要带上一台迷你缝纫机、一根软尺、一把剪子、几卷线就可以了。好的裁缝，靠的是眼力和手艺，工具不在多。
私人定制还是传统裁缝？
如今，杭州四季青面料市场的裁缝铺所剩不多，彭小军旁边的铺面倒是放着几台缝纫机，但都是做窗帘的，除此之外就是三楼还有裁缝。
窗帘商铺门口
最近刚做完毕设服装的彭小军，终于有了一点闲心，可以接散客的单了。从七堡乘车过来的叶女士，直接让他做了5件夏装，都是真丝面料，加工费一共820元。
“好像这条裙子还是不带口袋好看。”叶女士试了一下衣服，现场提出了修改的意见。彭小军拿过剪刀，咔咔咔一顿拆线，再把裙边缝一下，就完全看不出调整的痕迹。
彭小军在拆裙子口袋
叶女士是老顾客，别人送的真丝料子，她只放心让彭小军改。“现在裁缝店不好找，我家附近倒是有几家私人定制的店，做一套睡衣就要收一千块，太贵了。”
这几年，一种小众、高端的服装私人定制店取代了传统裁缝铺，逐渐在互联网上蚕食了成衣行的位置，并抢占了年轻人的市场。这些店本质上也是做量体裁衣的工作，但是收费是裁缝铺的几倍。
我问彭小军，眼红吗？
他语气很平常地说：“不眼红，他们是做高定的，我只要做好学生的毕设作品就好了。”
在彭小军看来，私人定制“存在即合理”，比传统裁缝铺更体现原创设计，所以价格收得高一点也很正常。
彭小军能理解毕设图纸，自然也懂一点服装设计，是理论与实践两手抓的“民间高手”，但他接的散客单子都不包含设计，要求对方提供参考样式再做。
他想得很通透：“要是给我设计费，那我愿意做，但是价格肯定就比现在高了，客人不一定就愿意找我了，所以我还是耕耘好脚下的一亩三分地，做好我这个客群就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