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度过了一个相对安宁的凌晨。当地时间4月15日0时起，根据以色列军方此前发布的消息，全国大部分地区恢复教学活动，并取消对集会人数的限制。
就在前一天，伊朗对以色列领土发动军事打击，以色列启动拦截的防空系统在黑夜中划出一道道火光。多名在以中国人向南都、N视频记者回忆，半夜被爆炸声和防空警报声吵醒，才发现“伊朗的无人机真的来了”。
这是伊朗首次从本土发动对以色列的袭击。导火索是4月1日以军发动对伊朗驻叙利亚大使馆领事部门建筑的导弹袭击。这一轮形势升级是加沙冲突外溢的最新表现。伊朗为何动手？以色列会作何反应？美国隔岸观火影响几何？南都、N视频记者采访在以中国人及多名专家学者，剖析此次事件背后国家间的博弈。
当地时间14日早些时候，从以色列南部城市阿什凯隆可以看到反导系统正在运行。IC供图
以色列的“罪行”
事情要从半年前说起。
当地时间2023年10月7日，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爆发新一轮军事冲突。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当天对以色列发起了军事行动，以色列军队则对加沙地带展开多轮空袭作为回应。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随即宣布以色列进入“战争状态”。以军开始空袭加沙地带。
同年10月17日，巴勒斯坦加沙地带卫生部门发布消息称，以色列军方当天空袭加沙城一所医院已致约500人死亡。内塔尼亚胡对此予以否认，称是巴勒斯坦武装组织制造此次袭击。
今年1月，本轮巴以冲突爆发100天之际，以军宣布在加沙地带打死约9000名“恐怖分子”。 然而，以色列媒体援引以色列国防部一些官员和以军官兵的话指出，其中一些所谓的“恐怖分子”可能是平民，他们唯一的“罪行”就是进入以军部队自行划设的“杀伤区”，而且不知道这种无形的界线在哪里。
2月14日凌晨，伊朗国内一条主要天然气输气管线的两段管道发生爆炸，影响事发地及附近多地的天然气供应。16日，美媒以两名西方官员和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下属智库研究者为消息源报道，爆炸系以色列所为，这标志着两国多年来通过空中、地面、海上以及网络攻击进行的“影子战争”的范围已显著改变。
更直接的导火索发生于4月1日。当天，伊朗驻叙利亚大使馆领事部门建筑遭遇导弹袭击，造成至少13人死亡。伊朗和叙利亚称袭击由以色列发动，伊朗领导人坚称要发起报复打击。
袭击行径遭到国际多方反对。土耳其外交部发表声明称，以色列袭击伊朗驻叙使馆领事处，违反了国际法，也证明了土方的担忧。土外交部更表示，长期以来，土耳其一直在提醒有关各方，巴以冲突有扩大和升级的风险。
约旦、伊拉克、卡塔尔、巴基斯坦等国均对袭击事件进行了谴责。
4月1日，伊朗驻叙利亚大使馆领事部门建筑遭导弹袭击后的现场。新华社发
然而以军袭击行动并未停止。发动袭击伊朗驻叙利亚大使馆领事部门建筑的同日，以军在加沙地带空袭，造成慈善机构“世界中央厨房”7名人员遇难。以色列政府随后承认此事是“严重错误”，并承诺予以彻查。
受此次事件影响，在加沙地带实施救济的多家非政府组织宣布暂停运行，使当地本就困难的人道救援工作雪上加霜。
而今，新一轮巴以冲突已延宕半年，加沙地带的人道主义灾难“惨重至极”。据巴勒斯坦加沙地带卫生部门4月7日数据，新一轮巴以冲突爆发以来，以军在加沙地带的军事行动已造成超过3.3万人死亡、5.5万余人受伤。
4月7日，世界卫生组织总干事谭德塞在社交媒体发文，谴责触发本轮冲突的“暴力野蛮行径”。
“这类暴力行径不是以色列在加沙地带持续空袭、封锁和摧毁医疗卫生系统的理由。不是让包括援助人员在内的大量平民饱受杀戮、伤害和饥饿之苦的理由。”
深夜惊魂时刻
“半夜的时候听到警车叫了。”4月14日，一名在以色列特拉维夫担任厨师的中国人向南都记者回忆道。
“凌晨1点40分左右，突然听到三声爆炸声，然后响起了防空警报。”一名在以色列工作的中国人回忆惊魂时刻，“伊朗的无人机真的来了！”
以色列军方发言人说，超过300个无人机和导弹射向以色列，其中超过99%被拦截。在以色列经济中心特拉维夫上空，以色列防空系统启动拦截在黑夜中划出的火光清晰可见。
随后包括约旦在内的中东多国迅速反应，表示鉴于当前地区形势，决定临时关闭领空，大批旅客受到影响。
“机场内滞留的人挺多的，越来越多。”一位定居迪拜的外贸翻译原计划于14日从荷兰途经约旦转机前往迪拜，但受此次事件影响，她被迫滞留在约旦安曼阿丽娅王后国际机场。她告诉南都记者，航班首先延期到15号起飞，之后她又被告知延期到16号起飞，“估计要这样每天延期了。”
西北大学以色列研究中心主任王晋同日向南都记者表示，这是伊朗第一次针对以色列本土的大规模袭击活动，且此次报复活动规模较大，报复目标明确，报复姿态较为强硬和高调。
不过，在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教授丁隆看来，此次伊朗的打击行动总体来讲是“相当克制”的，采用无人机发动空袭，给足了对方反应的时间和机会，虽然看起来声势浩大，但并没有造成严重的实质性伤害，证明伊朗此举并非想扩大事态，与以色列形成全面武装对峙。
多位在以色列和伊朗的中国人亦告诉南都记者，此次事件未对他们日常生活造成太大影响，均正常上课上班。
这是4月14日凌晨在以色列特拉维夫上空拍摄的以色列防空系统启动拦截的画面。新华社发
伊朗为何发动此次袭击？
王晋指出，一是以色列的斋月刚刚过去，加上14日是以色列每星期开始的第一天，伊朗选择在此时进行攻击，是为了给以色列制造更大的战略恐慌；二是伊朗需要一定时间进行情报搜集和战略准备，以回应以色列1日空袭伊朗驻叙利亚大使馆领事部门建筑的行径。
“在外交机构遭到袭击的情况下，伊朗需要一方面需要维护国家形象和尊严，另一方面也需要对国内有所交代。”丁隆说。
王晋另补充说，巴以冲突是本轮以色列和伊朗之间冲突发生的一个根源性原因。
加沙冲突外溢
伊朗突袭后，多国纷纷表态。
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表示，这一轮形势升级是加沙冲突外溢的最新表现。中方对当前事态升级深表关切，呼吁有关方面保持冷静克制，避免紧张局势进一步升级。
俄罗斯外交部发表声明称，中东地区的诸多危机，主要是巴以冲突危机尚未得到解决，而不负责任的挑衅行动又常常给这些危机火上浇油，导致地区紧张局势加剧。
约旦国王阿卜杜拉二世当天与美国总统通电话时强调，需要立即阻止地区的局势恶化，并警告称以色列的任何升级措施都将导致中东地区的冲突范围扩大。他强调，立即停止针对加沙地带的袭击才是阻止地区局势升级的方法。
土耳其外交部发表声明称，土耳其一直在提醒有关各方，巴以冲突有扩大和升级的风险。声明还称，以色列袭击伊朗驻叙利亚大使馆建筑违反了国际法。
叙利亚外交部发表声明称，伊朗针对以色列军事目标发动的打击行动行使的是合法的自卫权，叙利亚对此表示支持。声明还谴责了以色列对叙利亚主权和领土完整的破坏，尤其是针对叙利亚基础设施的破坏，并造成了众多叙利亚平民死亡。
伊拉克国民议会第一副议长、国民议会代理议长曼达拉维表示，伊朗对其驻叙利亚使馆遭袭作出的回应是自然而合法的权利，应当受到国际法和国际条约的保护。
此外，巴西、墨西哥、委内瑞拉和哥伦比亚等拉美国家也纷纷呼吁有关各方保持最大限度的克制，并呼吁动员国际社会努力避免局势升级，并警告加沙地带冲突外溢的破坏性。
新一轮巴以冲突爆发以来，为表示对巴勒斯坦的支持，黎巴嫩真主党持续与以色列在黎以边境交火，也门胡塞武装频频袭击红海水域与以色列相关船只。
在以色列看来，真主党、胡塞武装以及叙利亚、伊拉克境内一些武装组织都是伊朗的“代理人”。
地区安全局势不稳之际，极端组织“伊斯兰国”亦活跃起来，宣称制造了今年1月3日在伊朗东南部城市克尔曼发生的致近百人死亡的两起爆炸事故。面对这一局势，国际社会尤其是中东国家纷纷呼吁停火止战。
当地时间4月1日下午，伊朗大马士革城区接连响起两声巨大的爆炸声，浓烟滚滚。以色列当日空袭伊朗驻叙利亚领事馆大楼，造成包括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一名指挥官及其副手在内的多人死亡。
“这是内塔尼亚胡个人铤而走险的政治赌博。”丁隆说，“他很清楚，加沙地带的冲突一旦停止，现任政府势必将会倒台，他的政治生涯也将就此结束。因此，符合他利益的做法就是让战局继续下去，不断开辟新的战线，试图通过挑衅伊朗，将其拖入战争，并进一步将美国也拉下水。”
针对以色列空袭伊朗驻叙利亚使馆大楼事件，伊朗最高领袖大阿亚图拉阿里·哈梅内伊称将“惩罚”以色列，“让他们对这一罪行和其他行径后悔”。伊朗总统赛义德·易卜拉欣·莱希亦表示，以方这次袭击“明显违反国际法”，伊朗“决不会不作回应”。
4月14日，伊朗民众在首都德黑兰集会，支持对以色列的报复性打击。新华社发
此番伊朗对以色列领土发动军事打击，王晋认为，不能完全排除将导致地区紧张局势升级的可能性。 “这是一个不利的消息。”
在他看来，为应对中东紧张局势，国际社会应形成共识，建立起对话沟通机制，采取有效措施来降解地区冲突进一步升级。
美国隔岸观火
虽然美方宣称帮助以色列拦截了“几乎全部”伊朗发射的无人机和导弹，美国总统拜登与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通电话时表示，美国不支持、也不会参与以色列对伊朗的报复打击。美国国防部长奥斯汀亦发表声明说，美方将“毫不犹豫地”采取措施保护美军和支持以色列防御，但“不寻求与伊朗发生冲突”。
此次袭击事件发生前，曾有消息称伊朗与美国通过阿曼等国进行传话。据以色列媒体8日援引伊朗阿拉伯语新闻媒体的报道，伊朗已经告知美国，如果美方确保加沙达成停火协议，伊朗将不对4月1日大使馆遭到以色列空袭作出回应。
丁隆指出，美国近期的态度已经表明，其不愿中东在此时再爆发一场大战，更不想被卷入中东的大规模冲突。
他表示，从大的战略上来说，美以关系仍牢不可破，支持以色列是美国的既定政策。但与此同时，由于进入大选年，拜登政府害怕被中东局势拖累选情，有所顾虑，因此出现了自相矛盾的情况——一方面给以色列施加压力，要求其与哈马斯停火、不要招惹伊朗，同时又在向以军提供军火和经济援助，“一边灭火一边浇油”。
4月9日，以色列士兵在加沙地带附近乘坐坦克行进。新华社发
但近十多天来的你来我往，还是将中东推向了战争边缘，安全形式愈发紧张，随时有可能擦枪走火，美国也无法摆脱被动卷入大规模中东战争的风险。
王晋分析认为，目前来看，伊朗的攻击较为克制和理性，美国、地区国家以及国际社会均不愿看到地区冲突升级。由于缺乏美国的支持，以色列不会直接针对伊朗本土进行攻击回应，更有可能对伊朗在叙利亚、黎巴嫩、伊拉克等地的利益和目标进行攻击。
目前事件已告一段落。丁隆提醒，要想避免新一轮大动荡，还需各方，尤其是以色列方面谨慎、冷静对待。
伊朗常驻联合国代表团亦在社交媒体平台上说，伊朗对以色列的攻击可以被视为已经结束，如果以色列再犯错误，伊朗的反应将会严重得多。
“这是伊朗和以色列政权之间的冲突，美国必须置身事外。”
出品：南都即时
统筹：南都记者 向雪妮 何嘉慧
采写：南都记者 梁令菲 翁安琪 实习生 余昕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