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格瓦拉同志

在漫长的中国古代史当中，因现实需要向异族政权（主要是北方少数民族政权）表示屈服的帝王并不在少数，但出于维护面子的考虑，却鲜有向其称臣者。不过，自唐朝以后，大概是中原皇帝的骨头日渐软化的缘故，向北方政权称臣者开始多起来，甚至不乏有既称臣又甘当儿子的，如此自甘下贱，可谓前所未有。熟悉历史的人都知道，第一位“儿皇帝”，正是后晋高祖石敬瑭。

石敬瑭出身沙陀族，是后唐明宗李嗣源的女婿，自幼便追随晋王李克用、后唐庄宗李存勖父子及岳父李嗣源南征北战，立下过赫赫战功。李嗣源称帝后，石敬瑭因有拥立之功，加之身为驸马，因此被任命为河东节度使。等到末帝李从珂即位后，石敬瑭再因拥立之功获得奖赏，权势比之前更盛。石敬瑭权势的日渐增长，逐渐引起李从珂的猜忌，因此针对前者的“调虎离山”计划便顺势而出。

后晋高祖石敬瑭画像

石敬瑭不甘心被罢黜兵权，加之早就想过一把开国皇帝的瘾，因此便以称儿称臣、割让幽云十六州为代价，换取契丹国主耶律德光的援助，最终得以击败后唐末帝李从珂，建立起后晋王朝，时在天福元年（936年）。正因为石敬瑭得位不正、卖国求荣，并给中原留下数百年的大隐患，所以后世对这位“儿皇帝”深恶痛绝。

虽然石敬瑭如愿以偿地当上皇帝，但他的龙椅却坐得并不舒心，那些昔日跟他平起平坐的藩帅们，因为鄙视石敬瑭卖国求荣、自甘下贱的做法，便纷纷举兵反叛。在后晋建立后的6年时间里，先后发生洛阳巡检使张丛宾、天平军节度使范延光、成德军节度使安重荣、山南东道节度使安从进等人发动的叛乱，给石敬瑭地位合法性带来严重的冲击。

安重荣画像

在这些造反的藩帅们当中，以安重荣的威胁最大。天福六年（941年），安重荣以抗击契丹为号召，以饥民数万人为前驱、精锐士卒为后盾，直扑石敬瑭驻跸的邺城。但是，由于前锋大将赵彦之临阵倒戈，致使安重荣败退镇州。不久，镇州被官军攻破，安重荣被俘后遭处决。次年正月，石敬瑭将安重荣的首级献给“父皇帝”耶律德光以请功，奴才嘴脸毕露无疑。

作为附庸，石敬瑭对契丹极其恭顺、谨慎，每次书信皆用“表”以示君臣有别，并称耶律德光为“父皇帝”，自称“臣”，为“儿皇帝”。每当契丹使臣至，石敬瑭便拜受诏敕。除岁输30万布帛外，每逢吉凶庆吊之事，石敬瑭便不时赠送贵重礼物，以致赠送珍玩宝物的车队相继以道。但饶是石敬瑭百般“跪舔”，耶律德光依然对后晋大加勒索、欺凌，而派往中原的契丹使者亦是趾高气扬、傲慢无礼，令石敬瑭羞愤至极。

耶律德光对“儿皇帝”石敬瑭的态度很恶劣，最终将他气死

百姓的怨恨、功臣藩帅的反对、契丹无休止的勒索和羞辱，令石敬瑭忧心忡忡、寝食难安。天福七年（942年），耶律德光就吐谷浑事务遣使责问后晋，言辞激烈，几近叱骂（注：吐谷浑是辽国的属部，因不堪忍受其虐待逃往后晋，被河东节度使刘知远收留）。石敬瑭既不敢得罪手握重兵的刘知远，更不敢得罪“父皇帝”，因此忧郁成疾，于同年六月在屈辱中死去，时年51岁。

人们常讲“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意思是要记住先前（辈）的教训，以免将来重蹈覆辙。石敬瑭的屈辱结局虽然能警醒世人，但在难以抵挡的权力诱惑面前，依然有“照葫芦画瓢”的后来者，同样向辽国自称“儿皇帝”（注：契丹灭掉后晋后，改国号为辽）。这个可称之为“石敬瑭第二”的人物，便是北汉睿宗刘钧（原名刘承钧），同样出身沙陀族。

北汉属于五代十国中的“十国”范围，前身是统治中原的后汉（947-951年）。后汉开国皇帝刘知远在位半年多便病死，儿子刘承佑即位后大肆屠杀重臣，结果引发枢密使郭威在邺城发动的叛乱。最终，刘承佑兵败自杀，郭威随即称帝，建立后周。不过，刘知远之弟刘崇（后改名为刘旻）不肯臣服郭威，于是借助辽国的支持在太原称帝，国号仍为汉，史称北汉。刘钧，正是刘旻的儿子，后汉的第二位皇帝。

北汉立国伊始与后周对峙形势图

刘崇虽然称帝，但治下仅有并、汾等12州之地，不仅疆域促狭、人口稀少，而且财政匮乏、国用不足，以至于无力修建宗庙，而发给宰相的月俸只有100缗，节度使只有30缗（注：“缗”即十串铜钱，每串一千文，约合一两银子）。国家困苦至此，以至于连刘崇都觉得有愧于皇帝的称号，曾不止一次地跟心腹大将张元徽讲：“我有什么资格称天子，你们又算是哪门子的节度使？”

北汉僻处河东一隅、国小民贫，仅凭自己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对抗中原，因此时年54岁的刘崇为了自存，便遣使到辽国请求庇护，并自称“侄皇帝”，请求时年32岁的辽世宗耶律阮的册立。对于北汉的依附，辽世宗相当爽快，于是遣使册封刘崇为“大汉神武皇帝”。刘崇为了求得辽国的庇护，竟向比他小22岁的辽世宗称侄，真可谓连老脸都不要了。

刘钧为求得庇护，向辽穆宗自称“儿皇帝”

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刘崇既然在不要脸的事业中开了头，做儿子的刘钧自然要发扬光大，唯此方能不“辱没先人”。因此，等到刘崇在后周显德元年（954年）十一月翘辫子后，刘钧便坐上老爹留下的龙椅，并继续执行依附辽国的国策。为了表示绝对忠诚，刘钧登基后马上向辽国派遣使者，请求辽穆宗耶律璟册封他为“儿皇帝”。这段史实，记载于《新五代史·卷七十》：

承钧，旻次子也。少颇好学，工书。旻卒，承钧遣人奉表契丹，自称男。述律答之以诏，呼承钧为儿，许其嗣位。……承钧既立，始赦境内，改乾祐十年曰天会元年，立七庙于显圣宫。

跟石敬瑭一样，刘钧对“北方爸爸”极其恭顺，但饶是如此，比刘钧还年轻5岁的辽穆宗对“南方儿子”还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动不动就派使者对他进行敲打。在此期间，刘钧有过两次不成功的抵抗行为，在更改年号、处死权臣段常的事情上，都没有向辽国做出申请、解释，结果招致辽穆宗极为严厉的斥责。此后，刘钧重归“乖乖仔”路线，再不敢招惹“北方爸爸”。

刘钧尽管对“北方爸爸”很恭顺，但仍难以避免被当做猪狗一般对待

俗话说“泥人尚有三分土性”，普通人被欺辱惯了也会有急眼的时候，刘钧整天被辽穆宗按在地上摩擦，被当做猪狗一般呼来喝去，内心肯定愤懑至极。然而，鉴于北汉国小民贫，外有宋朝的军事压力，刘钧却又不得不忍气吞声、唯唯诺诺。这样的日子年复一年，导致刘钧在抑郁、愤懑中身染重病，最终在开宝元年（968年）病死，终年42岁。刘钧死后11年，北汉亡于北宋，五代十国时代结束。

参考书目

1.【北宋】薛居正：《旧五代史》，中华书局2015年版。

2.【北宋】欧阳修：《新五代史》，中华书局2013年版。

3.【北宋】司马光：《资治通鉴》，中华书局2015年版。

4.【清】吴任臣：《十国春秋》，中华书局1983年版。

“儿皇帝”的悲剧：就算他天天跟主子叫爸爸，主子依然把他当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