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 记者 吴越 见习记者 吴馥梅
“一觉醒来，钱贬值了20%。”曾在苏丹做生意的浙江人陈明（化名）回忆，亲历苏丹武装冲突，当时他每天都在和时间赛跑，试图追赶苏丹镑贬值速度。
经济极度困难，只是当下苏丹困局的一个缩影。战火延宕一年后，约1.4万人丧生，超过810万人流离失所，1800万人粮食供应得不到保障，就连苏丹司法部大楼等地标在炮火中被完全烤焦……
自2023年4月15日起，苏丹武装冲突由首都喀土穆扩展为全国拉锯战，没有停火迹象。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署发出警告：苏丹正经历着世界最大的难民危机，并可能急剧恶化为全球规模最大的饥饿危机。
与备受关注的俄乌冲突、新一轮巴以冲突相比，苏丹武装冲突犹如“茶壶里的风暴”，猛烈的漩涡似乎未能引发国际社会高度关注。但是战乱带来的流离失所、饥荒风暴和教育断层却不容忽视，外溢效应日益显现。
4月14日，苏丹首都喀土穆西部恩图曼市的一处商业市场景象。图源新华社
“钱一夜贬值20%”，做生意和时间赛跑
随着苏丹政局动荡，陈明的生意停滞了。武装冲突爆发时，来自浙江湖州的他正在苏丹经营农产品出口贸易公司。如今，陈明时常牵挂着，不知公司何时能复工。
“在苏丹做生意头大、心累。”曾在苏丹生活一年的陈明，每天都像是在跟时间赛跑——“中午11点，美金汇率牌价出来，我们用美金兑换苏丹镑去收购花生；下午2点银行关门，我们还得赶去银行，将当天没用完的苏丹镑再换回美金。”
苏丹作为传统农业国，是世界最不发达国家之一，在政局动荡下加速跌落经济深渊，经济直线下滑。
最让陈明感到艰难的是，苏丹镑几乎每天在贬值。冲突爆发前，500苏丹镑能兑换50元人民币，一年动荡持续中，目前500苏丹镑只能换到6元。陈明说，“有次睡一觉钱贬值20%，再也不敢将苏丹镑揣在兜里。”
2023年4月18日，苏丹喀土穆武装冲突爆发后的街头景象。图源新华社
陈明是1500余名撤侨同胞中的一员，至今留守在苏丹的华人寥寥无几。据他介绍，冲突之前，驻扎苏丹的华人多是国企员工，少部分自主做生意。苏丹是“一带一路”共建国家，阿特巴拉大坝、苏丹港都是我国的援建项目，随着冲突持续，一些进展中的新能源项目停滞。
离开苏丹不到一周，陈明便从苏丹合伙人处得知公司被打劫，因为没人留守，玻璃窗都被砸碎了，财物也都被抢走了。也正因此，少部分华人决定留守苏丹，守护付出多年心血得来的产业。
陈明觉得无奈也无能为力，民众暴力抢劫折射苏丹陷入经济极度困难。交战激烈的苏丹首都圈、中西部地区，曾是当地知名农业产区，其出口的牛羊肉、农作物在阿拉伯国家占据一定市场。如今纷争扰乱了生产秩序，农业无法继续发展，导致难民失去收入来源，无力维持生活。
据央视新闻4月17日报道，2023年苏丹谷物产量比上一年减少了46%，很多地区的粮食库存已经或即将耗尽。粮食短缺导致粮价持续上涨，部分地区粮价已上涨至冲突爆发前的2-3倍。全国仅有不到5%的人口每天可以吃到一顿饱饭。
这样的生活，让大量民众的生活难以为继。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非洲研究所助理研究员刘林智认为，从2011年起，苏丹历经国家分裂、政权更迭，失去原本的经济支柱石油产业，经济、民生等多方面矛盾问题突出，从而引发民众不满。这也是苏丹爆发武装冲突的根源。
战火延宕，“距离饥荒仅一步之遥”
自去年4月15日爆发武装冲突以来，苏丹此轮战火已造成至少14790人死亡，约33000人受伤，超过800万人流离失所。经过一年“鏖战”，战火从初期的首都圈，蔓延至中部和西部，全国18个州中的11个，相继被波及。
“冲突的最大矛盾点在于政权的争夺，导火索就是军队权力的分配问题。”刘林智告诉记者，当下，首都圈依然是苏丹武装部队与苏丹快速支援部队的重要战场。作为双方争夺的核心地带，首都喀土穆的战火最为猛烈，所受到的破坏也最为严重。
与此同时，外溢效应也很明显。“有很多难民流散到周边国家，如埃及、南苏丹等。”刘林智指出，这对这些国家的经济形势也带来了挑战。除此之外，还可能存在流行病扩散、枪支弹药等武器扩散等问题。
2023年4月17日，由于武装冲突导致停水，苏丹喀土穆市民到尼罗河打水。图源新华社
最近，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署警告称，苏丹正经历着“世界最大的难民危机”，并有可能进入全球规模最大的饥饿危机。世界粮食计划署称，苏丹目前有890万儿童面临严重粮食不安状况，其中490万儿童处于紧急状况，距离饥荒仅一步之遥。
“联合国的表态并非危言耸听。”刘林智表示，2011年南北苏丹分裂后，苏丹原先的石油支柱产业就已经衰落。当下，其传统农业发展也受冲突影响而停滞，“社会秩序完全被打乱，医疗陷入困境，无数人流离失所，完全有可能造成全球重大粮食危机”。
饥荒和流离失所并不是终点，随之而来的还有人才和教育的断层。4月14日，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发布报告称，随着冲突持续，整整一代苏丹儿童的生命、教育和未来都岌岌可危。
“如果冲突状态持续，苏丹势必无法继续发展，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刘林智表示，苏丹是一个“出人才”的国家，医疗学科、工程专业都较强，但战火导致的教育中断，使其不得不面临严重的教育危机，人才断层风险岌岌可危。
“被遗忘的危机”，何时迎来和解？
与俄乌战争、新一轮巴以冲突的关注度相比，苏丹武装冲突被称为“茶壶里的风暴”。
专家分析，该冲突与世界其他安全问题存在联动效应，特别是对石油供应链，以及地缘政治产生深刻影响，同时国家冲突和动荡也很可能成为恐怖主义、极端主义滋生的温床。
一年以来，苏丹武装冲突延宕，多次调解以失败告终。目前，两边力量均显露疲态，但是依然看不到停火迹象。
刘林智分析，一是武装部队与快速支援部队力量均衡，难以分出实质性胜负。二是尽管联合国、非盟、海湾国家等外部力量调停苏丹武装冲突，但是没有强力介入，对其“一锤定音”式和解。三是交战双方积怨由来已久，没有达成双方都满意的调解。
尽管从最新冲突形式看，苏丹中央政权掌控的武装部队在一些冲突地区取得主动权，其在国际上也获得外部力量的部分实质性军事援助，比如无人机等多种军事装备。
我国也多次分批向苏丹驰援物资。但相对于巨大援助缺口，苏丹正迫切期待更多国际社会援助。联合国2月曾发出为苏丹提供27亿美元人道主义援助的呼吁，但迄今仅筹集到1.55亿美元。
刘林智认为，当务之急是我国应当和国际社会一同促成苏丹武装冲突停火的实质性进展。在多方斡旋下，今年冲突或许出现停火转机。
“不过，这种停火也可能是脆弱、短暂的。”刘林智表示，一些非洲国家冲突反复出现停火、冲突，即使停战了，双方关系其实仍比较僵持，因为掌控政权、发展思路的矛盾依然没有解决。
冲突持续，没有找到适合自身发展道路的苏丹在失序中倒退，亟需国际社会关注。只有当冲突缓解，社会稳定，他们才有余力重回发展正轨。比如在“一带一路”共建倡议下，引入基础设施、新能源项目建设，搭上时代发展的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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