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编 | 赵 静 张 驰
采访 | 苏雅婷 张 驰 赵 静 李张梓晨
运营 | 张慧凤 黄玺澄 赵 静
责编 | 邢子蕴
指导老师 | 王辰瑶
打开小红书的搜索框，敲下寺庙义工四个字，便能看见后面紧跟着的“1万+篇笔记”。在“在上学和上班之间选择上香”的网络热梗如潮水退去后，寺庙又以另一种面貌跃入人们的视野。一次虔诚的焚香与祈福不再令人满足，一些人做出了需要付出更多的选择——留下来做义工。
去寺庙做义工，到底体验如何？
寺庙义工的一天
在南京完成本科学业后，22岁的小杨曾在南京的一家美容院担任顾问，但工作压力过大，她决定离职去寻找新的生活体验。
2023年10月辞职后，她先回到老家扬州待了几天，刷小红书时偶然发现了在栖霞寺当义工的帖子。帖子上说，寺庙义工是一份自愿付出时间、精力，不寻求经济报酬地协助寺庙进行日常管理、接待游客的工作。
为舒缓压力，也出于对栖霞山优美风景的热爱以及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小杨当即报名义工，当天就收拾行李，买了当天的车票前往南京。
报名的流程相当简单。通过寺庙公众号添加了义工工作负责人的微信后，小杨就在约定的日子赶到寺庙的游客中心，并从游客中心工作人员处得到了一张名义上给医务人员的票据。凭借此票，义工们可以免门票进入栖霞山。
小杨在栖霞寺的一天是这样的：
清晨五点半，栖霞寺会安排早课，义工们可以自愿选择是否与庙里师父们一同修行。小杨起不了那么早，她一般不参与早课。
6点25分是早餐时间，在这里“吃饭”叫——“过堂”。和师父们一起吃饭叫“过一堂”，吃饭前后都要听师父们诵经；不和师父们一起吃饭则叫“过二堂”。在一般情况下，义工都要等庙里的师父们用餐完毕后才能入座。
7点45分，小杨和其他义工去寺庙内的义工之家办公室打卡签到，之后前往各自的岗位开始工作。
上午10点，小杨和寺庙里其他人一起吃午饭。
下午四点，晚课准时开始。半小时后，栖霞寺将谢绝游客进入，寺庙义工在各岗位的工作也告一段落，小杨要回到办公室签退。签退后再过二十分钟，便是晚饭时间。
晚上七点后，义工们就不得离开福居园（义工宿舍）。
此外，每周一、三、五晚上六点，栖霞寺会安排一小时的禅修活动，为义工们提供静心修行、沉淀内心的机会。
栖霞寺义工的作息
按时间来划分，寺庙义工分为两种，在寺庙里留宿一天以上的称作“长住义工”，由寺庙提供免费食宿；当天往返，随到随做的称作“随喜”义工，一次大约服务四小时。义工可自行决定服务的时长及天数。
“长住义工”的宿舍按照服务时间的长短分配，但没有明确标准。一般来说，服务时长长达一个月以上的义工，床位相对稳定，很少变动，通常是四人间。服务时长较短的义工则住在六人间，床位经常变动。
义工都做什么？
栖霞寺的义工岗位不少，包括卫生保洁、值班照看、殿前引导、厨房帮工以及售卖流通物等。不同的工作岗位由寺庙义工负责人每天随机分配给每位义工。
义工刚到达栖霞寺时，会有一个简单的培训，有师父向新义工们介绍注意事项，包括吃饭、工作、休息、日常穿着等。在这里，无关性别，不论年龄，义工们都彼此尊称为“师兄”。
小杨到栖霞寺的第一天被分配到法物流通处，售卖一些开过光的佛家物品如佛珠、手串、护身符等，但她对工作流程还不熟悉，在义工之家签完到之后，询问了一位义工师兄后才知道法物流通处的位置。
小杨到达工作地点时，已经有一位义工师兄在里面给观音上香了，她安排小杨和另外一位义工去打了点水，将柜台擦了一遍。之后，工作就这样开始了。
和在商场的销售工作不同，小杨不需要主动向顾客介绍佛家物品，只需要在顾客问起时，介绍相关的知识。如朱砂用于辟邪，按照金、木、水、火、土五行寓意的香灰琉璃珠串编而成的手串，寓意着财富、事业、健康、姻缘和智慧。）如果有不了解的物品，小杨会求助有经验的师兄。相对空闲时，师兄也会向小杨普及相关的知识。
小南是一位就读于南昌大学的江苏淮安女孩，她利用寒假到栖霞寺当义工，负责售卖福带。
售卖点在室外，小南和同伴们前方的桌子上整齐码放着护身金卡、手串和十四捆福带。福带的红布面上是各式金字祈福语：“佛光普照，财源滚滚”“出入平安，吉祥如意”“佛慈护佑，学业有成”……一条福带二十元，香客们通常成双成对购买。小南说，印有“佛光普照，合家平安”字样的福带销量最好。
此外，殿前引导的工作岗位也不少，主要有引导游客，讲解知识，以及打扫大殿卫生等。还有义工会被分配到寺庙的奶茶店、咖啡店帮忙。当义工人数较多时，也会有义工被分配至机动组，随机进行工作。
栖霞寺义工平时人数约为二、三十人，节假日会增加很多。2023年5月，寺里义工数量高达百余人。
虽然申请手续不复杂，但也并非报名就能去栖霞寺做义工。据了解，去栖霞寺做义工的条件包括：年龄在22到60岁、尊重佛教文化、不穿过膝长裙、不烫发、不染发，不戴唇钉等。
有人沉醉，有人失望
栖霞寺每年吸引着众多来自全国各地的义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来的都是红尘客，修的却是清净心。这些选择成为义工的人，有的是为了寻求工作外的解脱，有的被新奇体验所吸引，还有的则是为了寻找心灵的慰藉。
小南去栖霞寺做义工，是出于放松和赏景的目的，也为了追求一种全新的生活体验。她在完成期末考试后来到南京担任义工，顺便等待在南京上大学的男友放假。
“寺庙的香让人很安心，我其实并不喜欢闻烟的味道，但是就爱上了寺庙的香味。还喜欢听寺庙的敲钟声，感觉很解压。”在栖霞寺的这段时光里，小杨真正感受到了时间的缓缓流逝，没有尘世的纷扰，只有内心的平和。
“我一开始以为到寺庙的人都挺内向的。”然而在寺庙度过的四天三晚里，她不仅与多位师兄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还与他们一同探索了美丽的栖霞山。“我不认识路，就是跟着他们走。”即使她并不熟悉路线，也毫不犹豫地跟随师兄们前行。途中，一位开朗的姐姐带着相机，为众人拍照。尽管小杨在拍照摆姿势时稍显笨拙，但师兄们的耐心让她倍感温暖。
在经过四天三夜的寺庙之行后，小杨又重新投入了工作。她的生活与原先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在面对生活压力时，她如今多了一个选项： “大不了再回寺庙住两天”。
和小杨与小南去栖霞寺做义工的目的不同，贝塔去栖霞寺做义工更多的是出于对佛文化的兴趣。
贝塔今年28岁，有过三段义工经历：大学时期去福利院和敬老院做义工、大学毕业后去云南做青旅义工、工作后去栖霞寺做义工。
贝塔在大学时期的义工经历主要是社会救助类，她所接触的都是社会的弱势群体，“心里很苦，因为看见了很多很无助的小朋友和人。”贝塔大学毕业后去到云南，在那里做了一个半月的青旅义工。她遇到过八十岁已经退休的大学教授，也遇到过刚高考结束的学生，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向贝塔展示了社会的丰富性。
在上海工作后，趁着假期，贝塔又在栖霞寺开启了第三段义工经历。相比于前两段义工经历而言，贝塔认为栖霞寺义工更简单，也更纯粹。
到栖霞寺的第一天，贝塔的任务是清扫路边的落叶。后面几天，贝塔被安排售卖手链等流通物。在栖霞寺，她不会去思考无关的事物，只是扫好地或认真地向游客介绍流通物，关注好当下正在做的时期，将它当作一场修行。
某天，贝塔结束工作后，回到福居园。贝塔的床位，正对着福居园旁的观音像。她正对着观音像，坐在蒲团上看星星。贝塔说：“其实我什么都没想，就是放空自己。”
在栖霞寺做义工前，贝塔也去过很多寺庙，每次去她都有所求，求考试顺利、求找到新工作、求接到新offer……但那天看星星时，她无所想，也无所求。
“我尊重这些信仰，但是我不依赖它，做决定还在于个人。”贝塔对佛文化感兴趣，也愿意花时间了解。
贝塔说，如果有机会，她想打卡一百家寺庙，无所求。
贝塔相机里的栖霞寺
然而，寺庙义工的经历并不总是小红书上描绘的那样“无可挑剔”，义工们有时会面临困难和挑战，甚至会有失望和困惑。
“寺庙义工在某种程度上比较像机器人”，阿辉在做完义工后感叹。阿辉，一位29岁的广西河池小伙，现定居南宁，曾在南宁的观音禅寺做义工，义工时长27小时。对他而言，寺庙义工的实际体验并未完全契合他原先的期望。
他原本期望在寺庙中能够感受到宁静与超脱，然而在真正投入到义工工作中后，他却发现工作内容大多是一些简单且重复的动作。这让他产生了落差，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初衷和选择。
小南也有类似的感受。去栖霞寺的第一天，一切都是新鲜的，但是往后的五天，小南的任务仍然是售卖流通物福袋。从早到晚，刺骨的冬风，不变的术语，不间断的久坐，简单重复的工作让她厌倦，再加上每日吃素也让她颇不习惯。原本打算做十天义工，但第七天，小南就离开了栖霞寺。
去寺庙当义工，并非获得禅定、智慧和解脱的灵丹妙药。“因缘”不同，有人在这里沉醉，也有人感觉失望。但对大多数想尝试去寺庙当义工的人来说，这是一个相对容易实现又很独特的“人生体验”。
备注：文中人名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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