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20年9月15日，以色列和阿联酋、巴林签署《亚伯拉罕协议》之后三年，美国为“调和中东”布下的大局似乎一帆风顺。在美国的协调下，以色列这个犹太教国家与阿联酋、巴林、苏丹等阿拉伯国家签署了联合协议，标志着阿拉伯世界与以色列关系的正常化。
亚伯拉罕，又被称作易卜拉欣，是犹太教、伊斯兰教和基督教共同尊崇的先知、“从真主者”、“神前完人”，而三教也被统称为“亚伯拉罕诸教”。该协议以其为名，也意在强调了犹太教与伊斯兰教之间的共同信仰起源。然而三年后，以“先知”名义缔造的中东和平神话被哈马斯“阿克萨洪水”冲垮，哈马斯-以色列即刻战火重燃。
2023年10月，哈马斯发动 “阿克萨洪水” 行动。
自2023年10月7日，以色列和哈马斯爆发冲突以来，加沙地带已经有超过3.12万人次死亡，人道危机不断恶化，加沙地带的居民生活难以为继。这场冲突波及范围广泛，包括也门、黎巴嫩、叙利亚、伊朗等多个国家都与以色列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摩擦。这一混乱局势直接打破了《亚伯拉罕协议》下的中东和平，也宣告了美国此前在该地区的战略部署效果不及预期。
《亚伯拉罕协议》回避了中东问题的本质
2020年9月15日，以色列和阿联酋、巴林在美国白宫签署了一项被称为改变中东格局的历史性和平协议——《亚伯拉罕协议》（Abraham Accords），该协议促成了以色列与四个阿拉伯国家的正式建交。协议签署之后，美国得以从中东腾出手来，将军事重心转向亚太和欧洲。此前，美国在中东的地缘政治战略深入各国内政，但从2003年伊拉克战争开始，纷乱的中东局势迫使美国向该地区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却收效甚微。当前，美国于中东地区进行军事收缩的同时，仍然十分重视中东对于美国及全球稳定的重要性及其地缘政治安全利益，因此在降低对该地区资源投入的情况下，希望借助其在该地区的盟友，起到锚定的作用。
2020年9月，《亚伯拉罕协议》在美国白宫签署。
在美国视阈中，中东地区面临着多重挑战，包括“伊朗扩张的威胁”、“极端主义”等，这与以色列长期以来的打击目标相符。以色列反对伊朗扩张的立场和打击“恐怖主义”的经验使其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了美国在中东的“代言人”。而同时，为了稳定中东地区的战略格局，美国也需要争取相对温和的阿拉伯国家的支持——于是《亚伯拉罕协议》，一项由基督教国家协调，旨在实现犹太教和伊斯兰教国家关系正常化的协议应运而生。然而，该协议的签署却间接降低了解决巴勒斯坦问题的优先级——这一问题并没有消失，而是变得“不那么重要”。
《亚伯拉罕协议》在签署后很短的时间内起到了显著的效果。2020-2021年，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在外交、文化、政治、民间交流等各方面都有所缓和，并且呈现出积极的态势。各国与以色列建立了使领馆并指派了大使，促进了外交和政治往来；经济交流也取得了重大进展，2021年以色列和阿联酋的双边贸易增长达到了6.14亿美元，为2020年同期的12倍之多；民间交流也日益频繁。这些公开的合作关系确实带来了多赢局面，在促进了以色列和阿拉伯国家之间的友好往来同时，也使得美国能够以较小的投入维持中东局面。然而，这项中东的新“定海针”并没有根本解决巴勒斯坦问题，这一定时炸弹依然存在。
以色列与阿联酋签署自由贸易协定
本轮巴以冲突可谓是“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它一直潜伏在加沙这片土地之下，偶有迹象，但人们却因美国调停下的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关系缓和，而对巴勒斯坦问题这一暗疮视而不见。当前，美国和部分欧洲国家的情态暴露了以《亚伯拉罕协议》为代表的中东地缘政策的本质缺陷：一边倒支持以色列、打击伊朗，却忽视巴勒斯坦问题；旨在通过以色列实现美国在中东地区的利益及战略目标，却忽视了以色列自身对于“流奶与蜜之地”的政治、文化和宗教渴望。该政策并非以解决巴以冲突以及“两国方案”的实施为导向，它回避了中东乱局中巴以问题这一核心，在制造了表面上的间接和平的同时，却对解决中东核心问题只能“敲边鼓”式隔靴搔痒。
美国对于以色列的“铁定承诺”或将出现松动
《亚伯拉罕协议》下的中东和平幻想破灭，表明对于巴勒斯坦问题实质上的漠视和一味无条件支持以色列的行为只会让中东战火愈演愈烈。尽管美国一直表达对以色列的坚定支持，但在冲突持续六个月后，其支持态度正逐渐软化，开始对以色列的支持加入了一系列限定。
美方曾多次表示坚定站在以色列一边，且在长达六个月的冲突中不断向以色列提供军事援助。此外，在联合国安理会中，美方多次否决各国提出的加沙停火协议，为加沙和中东安全蒙上一层阴影。然而，2024年以来，美国对以色列的态度出现了一些转变，包括呼吁以色列重新选举、邀请未来可能取代内塔尼亚胡的国家团结党领袖甘茨访美、在安理会决议中投“弃权”票促成巴以停火协议的通过，以及在以色列袭击伊朗驻叙利亚领事馆后，“威胁”以色列改变其加沙政策。尽管华盛顿一再表示“美国对以政策没有发生变化”，但实际上，相比较于先前无条件的支持，美国在实质上软化了其支持态度。当前的美国中东政策未能有效阻止加沙地区的人道主义灾难，面临着国内外大量反对声音。很明显，美国若想实现中东问题的和平解决，当前的态度及政策是不能长期持续的。
美国曾多次在联合国 “阻挠” 巴以停火协议通过。
然而，当前的情势或许显示，美国着实高估了自身对以色列这一独立主权国家的控制能力，也低估了“应许之地”对于以色列的文化、政治和宗教意义。4月1日，伊朗驻叙利亚大马士革领事馆遭受疑似以色列导弹袭击，造成包括1名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圣城旅高级指挥官在内13人身亡；而伊朗则于4月13日直接采用无人机和导弹对以色列展开报复行动——尽管此举普遍被国际社会认为是象征性的，而根据以色列军方和英美方面消息，绝大多数袭击在领空外已经被拦截。此前，普遍认为受伊朗支持的真主党武装和胡塞武装已经与以色列交火，以阻碍以色列对加沙的军事行动。
而就在美国对以色列内阁施压、伊朗方面“犹抱琵琶半遮面式”向以色列喊出“不要报复”信号，试图使得此次伊朗和以色列间的报复行动平息时，在“克制”与“报复”之间摇摆的以色列战时内阁最终于4月19日向伊朗发射导弹，使得各国未能成功达到冲突克制与降级的目的；同时，根据伊朗当地媒体报道，伊朗伊斯法罕机场周围发生爆炸，两者间尚不确定是否有直接联系。以色列此次报复行动也许体现出，其未来对加沙南部城市拉法的军事行动可能并不会在美国调解下草草了事。
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紧急召开战时内阁会议。
巴以冲突和平解决需要真正的“亚伯拉罕”
旧有《亚伯拉罕协议》虽然在相对和平时期体现出了一定的成果，但当下其已然被严重冲击，而面临战火又鲜有作为。不过，随着战事的发展和其他国家的积极斡旋，局势或许会发生变化。伊朗对以色列袭击其使领馆的行动进行了报复，而以色列虽然进行了反击，但目前扩大为战争的可能性仍然相对较小。中国在第一时间就此事展开斡旋，并且与多国达成了一致意见。4月15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外交部长王毅应约同伊朗外长阿卜杜拉希扬通电话，就伊朗驻叙利亚使馆馆舍遇袭事件进行沟通。中伊双方都同意伊朗无意进一步升级局势，并主张加沙实现停火，恢复地区安宁。当天，王毅也同沙特外交大臣费萨尔通电话，强调了解决中东问题的核心是尽快落实“两国方案”，恢复巴勒斯坦人民的合法权益，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巴以冲突，实现中东地区和平稳定。
中国目前正在努力推动国际社会采取更加积极的行动，包括支持巴勒斯坦成为联合国正式会员国等；同时，中国也希望召开更具权威、更有实效的国际和平谈判，就落实“两国方案”形成时间表和路线图。事实上，包括中美在内各国都不希望加沙地区争端继续升级外溢，纷纷呼吁冲突管控。美国国务卿布林肯本周在与中国外交部长王毅以及土耳其、沙特阿拉伯的外长交流时，均提到了对于伊朗对以色列进行报复的担忧，并要求各国共同敦促伊朗不要升级争端。同样地，防止加沙争端升级也是德国总理朔尔茨不久前访华时的重要议题。
中国在联合国多次呼吁加沙地区停火止战。
中国与伊朗、沙特等就冲突管控的有效交流是维护中东和平的重要因素。各方一致反对“加沙冲突的溢出效应”，并且同意采取较为克制的手段，推进和平谈判，让中东局势重新以巴以冲突的解决为核心议程。目前，就“巴勒斯坦成为联合国正式会员国”展开讨论就是一个很好的开端，虽然该提案于当地时间4月18日下午被美国一票否决，但将巴勒斯坦问题这一桩“案件”重新推上了“法庭”本身就已经富有意义，成为一个重新让这个沉疴置于国际社会的聚光灯下的契机。在《亚伯拉罕协议》之后，中东地区需要一个真正的先知“亚伯拉罕”、一项真正的凝聚犹太人和阿拉伯人的政治对话、决策和冲突解决机制和协议体系。而也许，只有在真正的“亚伯拉罕”体系带领下，中东地区的和平神话才能持续下去。
作者：郑诗琪，民智国际研究院研究助理；曾继儒，民智国际研究院助理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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