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评 | 生死议题中的真情关怀

潮新闻客户端 杜文晴
在电影艺术的长河中,生死议题始终吸引着导演与编剧们的目光,成为他们深入挖掘与表达的重要主题。《乘船而去》便是这样一部作品,它以家庭情感作为起始点,通过独特的视角对生死议题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和呈现。
影片将家庭伦理叙事和病痛叙事结合,聚焦于周瑾罹患绝症的突发事件,通过对人物和情节细致入微的刻画,真实再现了亲情与生死交织所引发的连锁反应,以及人们在这样关键而特殊的时刻所流露出的真挚情感。观众则可以通过本片重塑自身对亲情和价值的认知,对生死议题产生更深入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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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周瑾的绝症,宛若洪水猛兽打乱了苏念真与苏念清原本的生活节奏。无论他们过去的生活是充满荣耀与成就,还是平凡而朴素,此刻都必须放下一切,回归家庭,守护在至亲身旁。在此期间,他们除了为母亲提供无微不至的照护,还需应对经济压力,处理与亲人间的观念分歧,以及应对亲戚的陈腐思想和软磨硬泡。严峻的挑战面前,苏念真和苏念清还表现出极大的情绪隐忍。面对母亲弄脏的床单,苏念真清理的动作明显夹杂烦躁,但她从未有过一句怨言。为了维系脆弱的亲戚关系,面对舅舅的百般为难,苏念真和苏念清只能尽量保持沉默。这些情绪压制让事件表面看似平静无波,实际上在对他们造成持续的伤害,如暗流般涌动不息。所以,在癌症面前,遭受苦难的从不只是患者,照护者也在经历着严重的精神创伤。因此,《乘船而去》也将关注焦点锁定在了“照护者”这一社会群体上,探讨了照护与送终过程中,照护者挣扎的内心世界和面临的多重挑战,也为我们审视当前社会中的临终关怀与死亡教育议题,提供了珍贵且富有启示性的视角。
在关注照护者的视角之余,影片亦在癌症病患意愿的问题方面做了探讨。狄兰·托马斯在诗中向病危的父亲呼唤:“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怒斥,怒斥那光明的消逝”,这恰恰与苏念真和苏念清的心境相呼应。苏念真曾尝试劝说母亲前往上海寻求更好的医疗条件,然而母亲以沉稳而坚定的口吻回应道:“我只有这个家,我认牢这个地方了。”在深夜的寂静中,苏念清目睹了母亲自行摘去氧气面罩的情景,当他试图再次为其戴上时,母亲却以坚决的态度避开了他的动作。挽留还是放手,这无疑是一个充满情感冲突和道德困境的艰难抉择。对于癌症病人来说,他们也有自己的情感需求、意愿和尊严,最后的时光或许更渴望得到子女的陪伴和安慰,而不是无休止的治疗和挣扎。已经站在死亡面前的他们,或许会想,自己何不温柔的走进那个良夜,放下一切,坦然接受。正如影片对周瑾死后情景的生动描绘,她飘扬着白裙,手握花篮,面含笑意地望着湖光山色,她终于卸下了所有的痛苦,满足而无悔的向彼岸前行。对她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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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层次地,影片也揭示了在繁忙的社会节奏中,人们常常会将虚幻与真实的价值观念相互混淆。苏念真的设定不仅有高学历,且事业有成,还居于一线城市。她的生活如此光鲜亮丽,但在母亲的重病面前,一切似乎都化为虚无的泡沫,因为这些无法帮助母亲摆脱病魔。这时她才意识到,在过往对物质欲望的盲目追求中,自己忽视了太多亲情的美好瞬间,未能及时珍惜。于是她放弃了几乎所有的物质利益,将生活重心全部转向对母亲的照料,她只期望增加与亲人的相处时光,奢求能有一线生机。不禁想起电影《消失的她》的原型王暖暖在采访中所说,“当我快要离开这个人世之前,我对这个世界还有哪些不舍和留念,我发现不是事业,也不是那些虚拟的、外在的物质,而更多的是家人亲人朋友”。在忙碌和快节奏的社会生活中,人们可能早已模糊了价值的虚实,误认为几通电话就可以代表亲情的存在,认为无限的物质和利益才是应当争取的价值。殊不知这些终究是虚浮的算法和数字,而亲情可舍财、可舍命,才是最真实的、最该珍惜的价值。就像电影中,上一个镜头苏念真和苏念清在小河中坐小船,下一个镜头转场到了阿涛在片场蓝幕下假装划船,真实和虚构于此刻形成鲜明的对比。当下,我们或许需要重新审视生活的真正价值和意义,并更加重视回归家庭,抽出更多时间陪伴亲人。
在与观众建立情感链接方面,《乘船而去》无疑是值得褒奖的,正如知名收藏家马未都所说“面对生与死,是每个人的人生课题”,从开头的周瑾参加葬礼,到结尾周瑾自己的葬礼,电影通篇在讲生死,但从未因是生死题材就选择刻意渲染悲情和制造矛盾。影片的画面是柔美的,故事是自然的,节奏是缓慢的,就连亡灵世界都加上了柔光的画面效果。外加上映排期在清明节之后几天,增强了观众对生死议题的包容性和理解度。在此基础上,本片不仅感人,更悟人,它从未说教,反用温和的语气令观众反思孝道,了解“天边孝子”“床前孝子”等社会问题。同时,也让观众对生死的哲学问题有了更深邃的思考,当看到一生热爱生活的周瑾,在生命即将走向尽头之际,在亲人的陪伴下,在公园的绿草清河中最后的摇船时光,不禁产生一种“向死而生”的震撼,体悟到及时行乐、感受生命的深刻意义。此外,该影片虽然在部分场景运用了隐晦且梦幻的意识流手法,但在整体呈现上仍保持了与生活紧密相连的真实性。导演巧妙地在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之间找到了平衡点,使得影片既具有内涵,又不失生动。
外婆告诉阿涛:“家,可以就在这里,也可以在很远的地方,但你要去找到你的家。”这何尝不在映射我们的人生轨迹。许多人为了追寻内心深处的归宿,踏上了漫漫人生航程,如同乘着小船在悠长的河流中漂泊。他们怀揣着对故乡的深深眷恋,感受着河水时而汹涌澎湃、时而波澜不惊的节奏,慢慢成熟。而这只小船,不仅是人生的载体,更是一种跨越生命的摆渡。当走完这场人生旅途,它便会像影片结尾沉入水底的小船那样,带着曾经的记忆与故事,悄然逝去。
(杜文晴,浙江传媒学院23级广电编导专业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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