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纸涂鸦,何处觅卿云 | 语闻·万有引力

一整天忙乱之后,于夜深人静中坐定,点一根香,独属于自己的时间开始了。
最喜欢摆弄新买的书,也喜欢写写毛笔字。宣纸总要裁一下,写完之后裁,或是裁了之后再写。找不到裁纸刀,也会直接上手撕。如此涂涂抹抹,能满心欢喜地消磨很长的时间。如很多人所说,拿起笔来,很多时候并不仅仅是为了把字写得更好看,而是为了在安静和愉悦中凝起神来,享受片刻心无杂念的美好时光。
喜欢写小字,纸也总是小小的一张。写的内容呢,很随机。比如某一次采访完山大刘晓艺教授之后,翻她的《昔在集》,看到一篇怀念鲍思陶老师的文章,写到三十多年前她在课堂上听鲍老师如痴如醉吟诵古诗词,其中有一首是黄侃写的——“今生未必重相见,遥计他生,谁信他生,飘渺缠绵一种情。当时留恋成何济,知有飘零,毕竟飘零,便是飘零也感卿。”默默念了两遍,觉得真是写得太美了,就赶紧抄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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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教授《昔在集》非常独特,里面有她自己写的古体诗,有穷古体诗奥义的文章,也有翻译作品——她把中国的古体诗翻译成西方的十四行诗,把西方的十四行诗翻译成中国的古体诗!那种游刃有余出入中西文学的灵动潇洒,真是令人神往。
还有我们抄诗群里的诗。我们八个人,每天随机同抄一首诗,然后拍照发到群里。和抄诗群里的诸位一样,我也有一个专门用来抄诗的本子,要是看到推荐的是古诗,就舍了钢笔,改用毛笔单独抄到宣纸上。那一天抄的是——“夜色初阑留客心,相逢雪霁待龙吟,杯中多少旧光阴,一醉何人谈冷暖,半生谁与伦浮沉,阳关之外有知音。”抄的时候排列不够整齐,索性就依着墨迹撕纸,一撕两撕,结果拍出照片来一看,效果还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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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剩下的纸片太小,又舍不得扔,就会抄点更短的。比如有一阵读张定浩的《既见君子》,喜欢得不得了,尤其记得书中引的那句“卿云烂兮,纠漫漫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有了小纸片就会把这话抄上去,如果纸片更小,索性就只写“卿云”两字,也是这个意思。我特别容易悲观,心常常沉入黑暗,所以特别记得张定浩对这句话的解释,用来鼓励自己。张定浩说人心里的那块黑铁,之所以遇到《卿云歌》能得以解脱,是因为这歌完全没有要去碰触、消化抑或摧毁那黑铁的心思,它只是说,“旦复旦兮”,“永远的从光明到光明,始终纯粹的积极进取”。“旦复旦兮”,那最初感受到的好,“没有一点渣滓,所以就可以这么一直好下去”。
裁纸乱涂,虽以笔以墨,却谈不上书法,慵懒到连真草千字文也没耐心一字一字临完,更不用说“上溯二王,遍临诸帖”了,所以写字于我,确确实实只是个业余爱好而已,毫无章法可言。有一天喝酒喝得迷迷糊糊,抄起陶渊明的饮酒诗,竟然刷刷刷刷,停不下来,一口气把二十首饮酒诗都抄完了。有这样乱涂乱画时的开心和畅快,就觉得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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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孩子也吵着要参与进来,我便一手抱着她,一手乱涂,她让我画个“包子”,我浓墨一点,开始画从没画过的包子,孩子一看急了,说不是“包子”,是“豹子”!我哪会画豹子呢,只好又赶紧胡乱涂了几笔,然后笑嘻嘻地跟孩子说:你看!包子在豹子头上,豹子怎么也吃不到包子!哈!孩子也跟着嘎嘎嘎笑了起来。笑声如此清脆,让窗外的云都明亮斑斓起来。
记者:钱欢青 编辑:徐征 校对:杨荷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