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专访|年度致敬王蒙:比小说更“回旋”的,是我的人生

潮新闻客户端 记者 赵茜
2024年春天,诸多文学盛事,90岁高龄的作家王蒙都在现场。
今晚,“以文立心,与光同行——2024《当代》文学颁奖盛典”将在河南郑州举行,揭晓并颁发“2023年度长篇五佳”与“第二十五届《当代》文学拉力赛年度奖项”。王蒙将与张平、陈彦、贾平凹、毕飞宇、黄灯等众多文坛名家相聚,见证年度佳作的诞生。一天前,他刚刚参观了河南博物院,深入了解中原文化。
再把时间拨回4月19日,第12届春风悦读榜年度颁奖典礼现场,王蒙以《霞满天》获颁“春风年度致敬”。
热烈的掌声中,这位从事创作70多年的作者迈着缓慢却稳健的步伐走向舞台,当领奖结束、音乐暂停,他开口致辞,原本有些嘈杂的现场瞬间安静。颁奖典礼结束后,热情的观众立马涌了上来。曾经的老友奔向他,送上一个大大的拥抱;也有读者不顾工作人员的阻拦递上签名本,他没怎么犹豫便接过笔,潇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天,是王蒙杭州行的最后一天,第二天清晨5点半,他从酒店出发,去往机场,奔赴下个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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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蒙在第12届春风悦读榜颁奖典礼现场
在杭州的两天,王蒙的日程表非常满——
18日下午,抵达杭州,没休息多久便赶去浙江大学,给青年学子讲文学与人生;
第二天上午,与友人泛舟西湖,闲谈间提起一位名为“水上勉”的作家,他说,对方生前最盼望的,就是走不动路的时候,来一趟西湖,哪怕坐着轮椅;下午,为参加第12届春风悦读榜年度颁奖典礼,他特意挑了一身西装,进场前还去旁边的浙江文学馆逛了逛,有些孩子气地问馆里的人工智能“王蒙最差的一部作品是什么”,听到人工智能回答“无法解答这个问题”,他哈哈大笑……
王蒙很受欢迎,这两天,无论走到哪,都有无数人等着见他,期盼与他交谈、合影。他是“年轻”的,少有高龄长者的疲态,更多是历经岁月打磨后的坚韧,还有对生活的赤忱热爱;他也是丰富的,当人们聊起他,想起的不仅是《青春万岁》《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这边风景》《霞满天》等闪闪发光的作品,更是他波澜壮阔的人生,与共和国同频共振的情怀与荣光。
如今,90岁的王蒙仍然带着满满的“青春”活力,用时间编织文学的“金线与璎珞”,接受潮新闻·钱江晚报记者采访时,这位有着传奇老人坚定地说,他热爱文学,会尽力写下去,“我对人生还有各种体验、有兴趣、有感受、有感觉、有灵感,还有留恋,还有激情,甚至于有种表现的欲望,这种感觉到现在为止尚未完全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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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蒙在中国现代文学馆接受潮新闻记者专访
没学过作曲,却成了文学界的“音乐家”
如果用其他艺术形式来类比王蒙的小说,音乐是最合适的。
王蒙被称为小说界的“贝多芬”,作家李洱就曾说过,王蒙始终都在用独一无二的语言讲述自己的故事,“很多人在学习和模仿贝多芬,但却永远达不到,而很多人也在学习和模仿王蒙,也是远远达不到,远远模仿不像”。
音乐是王蒙创作中头等重要的部分,自1953年他动笔写首部长篇小说《青春万岁》开始,乐曲的节奏和旋律就成为他的老师,成为他的灵感来源,被淋漓尽致地融入小说的骨血中,读者因此见到了《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中一起听《意大利随想曲》的林震和赵慧文,听到了《夜雨》中的风声、树声、雨声和钢琴声,还有《春之声》中的民乐小合奏……
他的每篇小说里,几乎都有音乐,有的是以篇名的形式出现,有的用来烘托气氛,有的则隐藏在文章的结构中,拉响词语与词语、句子与句子间的协奏曲,“我喜欢音乐喜欢的都有点过了,有位非常优秀的人物曾经说,王蒙太喜欢音乐了,有的地方他光提唱歌,唱得让人都火了。他们说,小说写这么多了,您怎么还在那写唱歌呢,您又不是唱盘。可是呢,我觉得音乐对我的启发太大了。”王蒙说,前不久,他在《十月》杂志上发表的中篇小说《蔷薇蔷薇处处开》就用到了音乐的方法。
在王蒙看来,音乐是时间与演出的艺术,也是另一种组织小说的方法,更是写作的目的地。他曾在2006年出版自传第一部写到,写作的原因之一,就是追求音乐的效果,“我太不幸了,我没有学过作曲和器乐,我只能用文字代替音符,用句式代替旋律,用章节控制节奏,用抒情代替提琴,用叹息代替大管,用叙述代替定音鼓,用刻画代替竖琴的弹拨,用小说代替乐章。”
从事创作七十周年的对谈中,他也提到过:“如果你写小说的时候写出了咏叹调、对唱、协奏曲、交响乐……那是多么美妙和动人的感觉呀。”
王蒙最常用的写作结构,也是以乐曲曲式“回旋曲”命名的,30多年前,他曾发表过《李商隐的回旋曲(外二章)》,表示对这种写法的欣赏;而在小说《霞满天》中,他也采用了复杂的“回旋”结构,与李商隐的“回旋曲”相互呼应,“汉字还没有语法概念的时候,李商隐就已经将时间运用得如神器一般,让它在文章中穿梭,这种‘回旋’在他最短的一首七绝《夜雨寄北》中得到充分体现。”
如今,随着年岁的增加,“回旋曲”的结构在王蒙小说中用的越来越多了,“因为你说什么事,都和一系列的回忆有关系,你说着过去,又想到了现在,你不管怎么写,都会写到那些久远的回忆。小说除了现场的感觉,也会有些模模糊糊的,因为回忆而产生的感慨。”
他也提到,有些人不喜欢他所用到的音乐的方法,因为这种写法缺少那种故事的惊心动魄、节外生枝、突然爆炸等等戏剧式的手法,但他偏偏喜欢把它作为其中一种写法,“组织小说的方法简单来说有几种,一是传说故事的方法,即戏剧的方法,一上来给出矛盾,留下来一个包袱,读到最后把这个包袱解开,这是非常吸引人的;但也有音乐的办法,它是一种感情的联系,一种灵魂的联系,是一种不完全能解释清楚的联系。我的面比较宽,您看我写这么多,不是都是一个路子,笔墨比较多,好几套笔墨呢,有时候我换一个样别人还认不出来。您看我十来年前在《人民文学》上写过一篇《山中有历日》,不是‘日历’,是‘日历’的意思,但叫‘历日’,写北京郊区的农民。但责任编辑告诉我,他们发表了这篇作品后,他的同学给他写信,说你们这真敢让作者随便起笔名呀,把笔名变成王蒙了,那人就不认为是我写的。所以除了‘回旋曲’之外,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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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国家博物馆“青春作赋思无涯——王蒙文学创作70周年展”展品 朱杰/摄
活在历史的关键点上,想不“回旋”都不行
比小说的“回旋”还要“回旋”的,是王蒙的人生,出生于1934年的他,踏在了诸多历史的关键点上,拥有大多数人没有的人生体验。
“人生对我采用了‘回旋曲’的方法。”他说,“你想想,那不是‘回旋曲’是什么?《青春万岁》我是1953年写的,1956年在《文汇报》上连载了大概1/4~1/3,然后到1979年,这本书正式出版,从那时算,到现在,又多少年过去了?45年。这回旋得也还可以了,所以,历史、国家和个人命运,发生一些颇有滋味的‘回旋’,你写作的时候想不‘回旋’也不行啊。”
19岁写下处女作《青春万岁》,22岁因短篇小说《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名扬全国,29岁毅然选择前往新疆,与当地人民建立起深厚的友谊;1979年返回北京,1986年出任文化部长,并于3年后如约卸任……
生活于个体与政治紧密难分的时代,王蒙的作品已不再是单纯的自我表达,更像是共和国历史的“旁注”,呈现出他对中国社会发展脉络的反思。当被问到该如何看待文学与政治间的关系,王蒙给出了这样的回答:“政治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尤其中国极具变化的时期,你想,20世纪如果离开了政治,你还怎么谈中国呢?谁的生活能和政治一点关系没有。我想,关键是生活中的政治、政治对生活的影响。即使你不是一个政治家,没想过用作品发挥政治的影响力,或者是影响政治的胜负,但当政治爬到你的门前、推开你的窗户、让你也坐不住的时候,难道你没有对人生的这种感觉吗?因此,我觉得创作者写政治无所谓多与少,但你得有真诚的人生体会。”
中国作协主席铁凝曾评价,王蒙是一个丰富的、复杂的人。有人用“四大”来概括他的传奇人生——“写出过大作品、遭遇过大挫折、做到过大官、也得到过大荣誉”,中国各个时段的历史大潮、几经起落的人生和“多重身份”,带给他宽广的写作视野,也造就了他坚韧的生命力和荣辱不惊的处事智慧,让他与党、与国家、与人民共成长。
但某种程度上,这种“丰富”也让他的人生有了些许遗憾,王蒙曾在2008年出版的自传第三部中写到,“我算不上典型的干部——官员,同样算不上典型的中国知识分子或者小说家。我的事太多,面太宽,侧面太多。可能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失策。如果我专心攻一两样东西,一两部作品,可能比现在更美好更高级。”
可敬之处在于,无论是于人生高潮处起舞,还是在危难时刻的徘徊,王蒙生命的底色始终是明亮的,这种光明的底色,让他跨越了沉重的历史,举重若轻地面对生活好的坏的所有馈赠,就如同音乐的“回旋”一般,极尽书写着人生的“回旋”。“像我在《霞满天》里写的那个倒霉的女人,飞机失事、儿子在游乐场出事、后来的丈夫又‘出轨’,但她本人仍然坚持在可能的范围内积极生活、快乐生活。我想,我们应该用更健康的态度,用更乐观的态度,来对待人生中可能出现的不快,甚至出现的灾难,灾难总是有人碰上的啊,虽然没有一个人愿意碰上。人应该有强大的承受能力,谁保证你日子过得舒服,如果都舒服了,你知道什么叫幸福吗?你只有有了痛苦,有了困难,有了灾难,你才明白什么叫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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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国家博物馆“青春作赋思无涯——王蒙文学创作70周年展”展品 朱杰/摄
做时间的朋友,相信“未来可期”
90岁的王蒙,仍然把日常安排得井井有条,他睡得早,起得早,早上5点开始写是常事,“每天大概两三个小时,比过去少多了,过去七八个小时、十几个小时都有。”
被问到有没有坚持锻炼身体?他笑着说,“必须啊,不锻炼早完蛋了。我一个礼拜游两次泳,每次400米。每天走路比过去少多了,但也有多次在外地,一天走个一万多步的情况,现在平均大概是6000步。”
他把时间管理做到“极致”,对他而言,生命的强者皆是时间的朋友,会珍惜人生的每时每刻,就像他在2018年出版的随笔《不烦恼:我的人生哲学》里写的,“人们对天才有许多定义,有的说天才即勤奋,有的说天才是三分运气,七分汗水,都言之有理。但如果是我,如果浅薄如我,都能有机会谈天才的定义问题,我要说天才即集中时间,即集中精力。”
他也说,孔子的《论语》中,最喜欢的便是那句“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这里包含了孔子面对时间的流逝,对于生命的珍惜与嗟叹,你再找不着这么合适的话了。”
王蒙仍然饱含生活的激情,用人生的“回旋”写下亮晶晶的日子,抵消岁月的消磨,也给流逝的时间赋予永恒的生命力。
说起未来的写作,王蒙觉得顺其自然,写想写的东西就好,“我从来没有为尝试而尝试,为创新而创新。每当我要写到什么东西,我就感觉这东西不可能用别的方法,只能用‘回旋曲’的方法,‘讲故事’的方法,或者是某个稀奇古怪的方法,我想,到那时候自己才会明白。所以,谈到我一些文学上的计划、策划,很难说,长篇小说策划时间还长点,特别是一些中短篇,有时候忽然就想写了。但是我能够肯定的说,如果我觉得这玩意是可以写的,早晚我要把它写出来,别人觉得这种东西绝对不能写,到了我这它就绝对能写,有时候就是有这种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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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蒙肖像照 受访者供图 
部分对话实录:
潮新闻:您的《霞满天》中有这样一句话——“九十五岁的蔡霞与八十七岁的王蒙见面,她笑着说:我读过你的《夜的眼》和《初春回旋曲》”,这里为什么会提到《夜的眼》和《初春回旋曲》?
王蒙:《夜的眼》是1979年,我从新疆回来几个月后,在《光明日报》上发的一篇小说,这篇小说的写法,和当时流行的、所谓的伤痕文学有较大差别,更多写的是个人心理活动,还有对人生的一种感觉。有些文学界的朋友觉得有些奇特,有的还说看不懂,有的人觉得我写的是一个为修理汽车走后门的故事,说我后面好像离了题,没把这个故事写完整。但是也有一些青年,比如天津作家赵玫,当时她上着大学,读了《夜的眼》,突然感觉文学还有这样的,觉得世界变得不一样了,文学变得不一样了;再有域外,外国文学杂志的一些汉学家,他们说,看完《夜的眼》后,立刻翻译了它,因为觉得文学又回到了中国。至于《初春回旋曲》,是发表后鲜少被人提起的作品,也是我自己忘记的一篇小说,这篇小说本来是1963年前后写的,但在当时的形势下,小说被冻结了,不能发表。然后这个小说找不到了,但是我还记得这个小说,等于“回旋曲”又“回旋”了一回。到了1990年又拾起了小说的内容,一边说明它是当初的小说,一边回忆小说的内容,把它又写了一遍。所以我写《初春回旋曲》的时候,比小说里的王蒙大七岁,里面境遇很糟糕、倒霉的一个人,突然又提醒了王蒙,让他回忆起了自己已经忘却的往事。
潮新闻:为什么要创作《霞满天》这样一部作品?
王蒙:因为我确证了这样一个人物、一个故事。《霞满天》中的蔡霞,是我很熟悉的一个人物,别人也在我耳边说过她所遭遇的一切,但我在无意之中,没有把它往心里去,因为有时候事太混乱太多了。忽然有次,过了7年到8年,又提起这个来了,我大吃一惊,我觉得这也是一位英雄人物,是不是?人应该有自己的力量,应该有自己的免疫力,不但对新冠有免疫力,对灾难也有免疫力。
还有我不知道你们注意这点了没有,《霞满天》里的真正的弱者,其实是蔡霞的小叔子,小叔子对蔡霞的追求,也证明了他软弱的那面。小叔子没有能够在失去自己儿子和哥哥的情况下,保证他的妻子又是他的嫂子的幸福,也有这一面。某种意义上,我还暗示这个小叔子实际上是被宠爱的,是有自己先天的特点。他唱歌,但唱歌与生理条件关系特别大,所以他这种被宠爱长大的男性,实际比那些不被宠爱长大的男性在事业、政治前途上都碰到一些不愉快、不顺心的事,我觉得这是一个对比。
潮新闻:您在《霞满天》中埋下许多谜面,有没有想过读者会如何解读这些谜面?
王蒙:也不止这一篇小说是这样的,在有些作品中,我把我自己,或者是王蒙,或者是用WM,好像把这个人物也放了进去,但是这个里面的WM和王蒙并不代表我,因为小说不是我的自白书,或者说我的自传。他们也是人物,换了一种经历。还有一个原因,这个是有点意思的,我这样写就是申明,小说的主角不是王蒙,因为有时候读者太认为写什么主角就是你,你要写一人偷我东西,他就想敢情王蒙也偷我东西。你要写一个人在火灾里救过人,他就想王蒙还有这么伟大的事,但我在《霞满天》里写的女士比我大七岁,还是王蒙的读者,她提的两本书还触动里王蒙的心扉,那她就不认为这是说王蒙的故事,跟这个也有关系。你写小说,什么实感没有、真实性没有,写出来的东西也很难得到成功,这事很要命的。但是你真实到,别人按照这个小说开始考察你、考证你,你明明没有这个事,甲经历跟你毫无关系,结果考证出来你有乙经历,他认为乙经历实际就是甲经历,这样的评论家、这样的读者都有,遇到这个你也不好和他抬杠,今天他觉得猜出你这个来了,过两天又猜出那个来了,梦见别人了,肯定也是他,避免这个现象,可能也是其中一个原因。也增加一些写作的乐趣,让人家觉得我写的东西还有各种小秘密在里头,真秘密假秘密,反正你看就比不看强,要是谁都不看,不也很悲哀吗。
潮新闻:《霞满天》塑造了一个勇敢光明的女性形象,人们时常担心,以男性视角写女性故事会降低小说真实性,您有过类似的困惑吗?
王蒙:我想,这当然是可能的,但是世界上所有的男性都会写女性的故事,而且很多人因为写女性特别辉煌,屠格涅夫写女性就非常有名气。女作家也必然会写男性,所以这个不足为奇,各有各的角度。连演员都一样,演员女性可以演女性,女性也可以演男性,越剧里面都是女性演男性,京剧里又有大量的男性演女性,各有特色,谁也否定不了谁。如果你有某种天才的话,也许梅兰芳程砚秋就能永远放光芒。
潮新闻:近些年,您有没有关注一些社会现象?
王蒙:我关注的也有限,有的我不知道,有的也明白。只是我对各种事也有我的关心和见解。4月的读书杂志上有我的一篇文章,就是谈咱们文字的“正字”,现在人们一会说这个字是“正字”,一会说那个是“正字”,比如“遇难成祥”,本来几千年都是“呈”,现在变成了成功的“成”,对这个我是有看法的,我认为字的改变属于立法性质,而且改的是上千年的法,不能随便改变,这些事别人不一定管,我提出当然也只是个人建议,供社会领导参考。
潮新闻:您的小说具有鲜明的现实主义品性和时代属性,我们想知道,您如何看待虚构与现实的关系?
王蒙:我不是那类写作人,比如张爱玲,她写什么都强调实际根据,否则她觉得写不好也写不了;还有女作家韦君宜也说过这个话,她写什么都是有现实根据的,我当然对这个也表达我的敬意。但是我觉得,想象力对一个人来说太重要了,越是对现实有深深的感受,越要有各种各样的想象。
像我在《霞满天》里写的这样一个倒霉的女人,飞机失事、儿子在游乐场出事、后来的丈夫又“出轨”,用咱现在的词,她自己是自己的丧门星啊。书里我还用了法语、西班牙语、英语,我不会那么多语言,但是我愿意把它抡出去,就说这个丧门星、倒霉蛋、灾星,但她本人仍然坚持自己可能范围内积极的、快乐的生活态度,实有其人,但不可能情节完全一样,也不可能没有“我”在里面加油添醋的东西。这个故事让我非常感动,这和我的有些思想认识也有关系,夫妻、恋人、男女之间发生的一些事情是非常影响双方中一方的情绪和命运的,但我们又毕竟不能因为这些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来毁掉我自己,所以我也不主张用中国式传统的手法把这类事描写到极致,把天花板还“捅”三窟窿,说谁背叛了谁等等。不过说起这个,我绝没有这记录,也绝不是给我自己洗刷,谁能揭露我这方面的记录,我准备奖励他一千万元(笑)。
潮新闻:听说您现在还用电脑写作,电子产品您用得还顺手吗?
王蒙:电脑手机上各种陷井太多了,“坑”太多了,现在我已经做到了不财迷了,上面说您有16块钱请您马上收,如果今天不收明天就不给你了。后来我想,他撑的啊,他没事给我16块钱,我有那么困难需要这16块钱吗?所以我也就根本不予置理,再不受欺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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