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毅挺
心脏搭桥手术，现在可谓是一种常见手术。然而，在20世纪80年代初，心脏搭桥手术在湖南省却还是空白。是一篇报道湖南医学院第二附属医院（现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孙培吾教授的人物通讯，促成孙培吾教授成功完成了湖南省第一例心脏搭桥手术。
报道孙培吾教授的这篇通讯，我是奉时任报社社长兼总编汪立康之命采写的。1985年4月的一天，汪总把我叫去：“你明天就去采访湖南医学院附二院的心脏专家孙培吾教授，具体找医院副院长张其亮教授联系。（省科委）贺湘楚主任刚刚来电话，希望我们能报道一下孙教授。”
我第二天便找到张其亮副院长，他把外科熊寿芝教授（后任湘雅附二院院长）介绍给我，让我俩合作共同完成好这次采访。那天上午，熊教授把我引见给孙培吾教授，开始了采访。
孙培吾当时只有40多岁，中等个子，显得比较腼腆。他回忆了自己成长的过程，说他永远忘不了他第一次做手术时的情景：大学毕业后，他到了南岳结核病医院当外科医生，第一次做手术的患者是位年轻的干部，当知道孙培吾是第一次做肺部手术，便主动来找他说：“你给我开刀，是你第一次做手术，医生都有第一例手术，我当好你第一例病人，你不要紧张。”孙培吾回忆到这里，不禁流下了眼泪。他擦拭了眼睛，情绪有些激动地说：“我们的病人多可爱呀！我对自己说，绝不能辜负了这位病人的信任和希望，我做好了充分准备，终于顺利完成了这第一例手术。多年来，每一位病人永远都是我的‘第一例’！”
在我采访的时候，熊寿芝教授交给我一些材料，有他整理的一些材料，还有很多病人对孙培吾教授的赞扬，有人称他为“心中的小太阳”……按道理说孙培吾教授跟我谈了那么多往事，熊教授又提供了那么多资料，我完全可动手写稿了，但我却不能动笔，因为到现场观察是我多年写稿的习惯，我提出要看孙教授做心脏手术。孙教授爽快地答应了我，几天后我来到手术室，近距离观看他做手术。
看医生做外科手术，我已看过好几次胃、肠切除，看这些手术我从没有恐惧感，可没有想到看孙培吾教授的手术，却看得毛骨悚然。
孙培吾教授让我坐在手术台后面的一个高椅子上，穿着全套手术服的我坐在高处看完了这次心脏手术的全过程，印象最深的是高频电刀切开胸部的皮肤，一股肉店烤肉的臭味穿过口罩直扑鼻子；风动电锯嗡嗡直响后，胸前的肋骨被切开了，患者的心脏有巴掌大，比正常人的大了许多。患者的心脏上面有个洞，术后孙教授告诉我这个洞就是病根，他很快地不知用一个什么材料将心脏上的这个洞给补上。看完这个手术，我中午都没有吃饭，鼻子里总觉得高频电刀切过后的那臭味没有散去，眼前晃着到那血淋淋的胸腔。
可回家一拿起笔来，精神就来了，孙培吾教授那金子般的仁心，那高超的仁术，让我激动加班到深夜，充分利用了熊寿芝教授写的素材，加上自己的采访和现场观察，写了3000多字的人物通讯。第二天我请孙教授审稿，同时拉上我们摄影部主任陈金华一起去拍照片。原来想请陈金华老兄跟我一起进手术室拍照，但孙教授说他做手术时一律不让人拍照，因为那样不仅容易影响到他的手术，而且也可能影响到其他同志的工作，他答应我术后可以补摆。
审稿那天，孙教授把陈金华和我带进手术室，那天没有手术，他穿上手术服让陈金华拍照。陈金华让我俩聊天，他在一旁抓拍。陈老兄不愧是摄影高手，特别是人物抓拍是一绝，他连连抓拍了好几张，拍完后他先回报社。下午我回报社时，照片洗出来的时候，张张都把孙教授那专注的神情捕捉得非常好，我不禁叫好。几天后陈金华给孙教授送了几张照片，他更是赞不绝口。
陈金华拍完照片回报社后，孙教授就在手术室里认真审阅了我写的稿子，连声说“写得真快，内容没有错，只是把我夸得太好了”。我赶紧问有没有讲过头的内容，他腼腆地笑了笑：“没有没有，就是被夸得不好意思了。”
我和熊寿芝教授合作的《让垂死的心脏燃起新生的火焰》这篇通讯，很快在湖南日报头版配陈金华拍摄的人物照片见报了，占了整整三分之一个版。
大约过了十几天，张其亮副院长给我来电话，说孙培吾教授要我到医院去一趟，我也不知要我去干啥，但立即骑自行车过去了。孙教授一见我就兴奋地说，我这篇通讯促进他能尽快地开展心脏搭桥手术了。原来，我这篇通讯的后面有句“孙培吾教授下一步的奋斗目标是尽快在湖南实施心脏搭桥手术”。一位部队的老军人看了我的这条通讯非常激动，因为他的心血管状况不好，必须实施心脏搭桥手术，本要到北京、上海的大医院去治疗，可要做搭桥手术的患者太多，根本排不上队。正在他非常焦急的时候，看了这篇通讯一下子看到了希望，特别是他读到孙培吾教授在南岳医院跟那位年轻干部患者对话的那段内容，更感到孙培吾教授值得信任，就主动让家人找到孙培吾教授，说愿意做湖南省第一例心脏搭桥手术的患者。孙培吾教授真是喜出望外，为了在湖南省填补心脏搭桥手术的空白，近几年来他做了大量动物试验，可以说各方面的准备工作已经到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一直找不到敢于做第一例的患者，这位老军人的自告奋勇让孙培吾非常感动，立即将老军人请到医院，他对那位老军人说：“感谢您的信任，但也请您放心，我完全有信心完成这次手术。”
在张其亮副院长和孙培吾教授的引领下，我来到病房那位老军人的病床前，这位老军人神色不好，脸色苍白，嘴角发乌，身体显得非常虚弱。他见我硬撑着坐了起来对我说，多谢我的报道，让他能找上孙教授。我对这位老军人说，孙教授已做好充分准备，手术一定成功。
大约过了十来天，孙教授来电话说手术非常成功，手术管理也非常到位。闻讯我急忙来病房，那位老军人休息一段时间后恢复得非常好，脸色红润很有精神，他见了我高兴地挥手，坐起来兴奋地连声说“孙培吾教授，确实让我垂死的心脏燃起新生的火焰”。手术的消息第二天在湖南日报二版突出位置发出，报道孙培吾教授在湖南实施的心脏搭桥手术获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