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在村里逐渐凋零的老人,该怎么做?

近日某天晚饭时间,我照例和母亲通电话,母亲告诉我,就在昨天,村里的疯婶突然中风了,卧床不起,她大儿子今晨拉她去了县医院。疯婶到底有多大岁数,她自己也不知,估计她的家人也不一定知晓。
打我记事起,疯婶就是“癫疯”的样子。长辈们告诉我,疯婶变“疯”的主要原因是嫁进我们村的第二年,不小心吃错了药,无钱医治,或没有条件医治,此后就一直这个样子。
疯婶的老伴江叔于去年过世,是村里年纪最大的人,享年88岁。要命的是,谁也说不清江叔具体是因为什么病过世的。
两年前,村里的“丑儿”叔走了,他一直有讲话不清的毛病,终生未娶,十年前的一天,村里更换电线杆,他的一只脚不幸被压碎,成为“瘸子”,此后,肌肉萎缩的毛病也找上门来,他的手指严重变形,且指甲缝填满了污垢。每年回家之际,我都会用大剪刀辅以指甲钳,给他修剪长且厚的指甲。“丑儿”叔走了,母亲也难以准确说出具体的病因。
无独有偶,就在4月中旬,我和两个兄弟走访了位于湖北恩施的鱼木古寨,我们邂逅了85岁高龄的向叔,当时是下午三点,只见他一个人在厨房做饭,他眼睛不好,他用火柴棍擦了很多次火柴盒才擦燃,然后塞进灶塘里,他耳朵也不好,我需要凑到他耳朵旁边讲话,他才能听懂一些。
我记忆犹新,两年前的暑假,我带着一帮孩子及家长来到这个村,来到他家,那时的他精神矍铄,神采奕奕,亲自杀鸡,热情招待我们。他告诉我,一年前,他的老伴走了,丢下孓然一身的他。他骄傲地说,他的三个孩子都念了大学,都长大成人了,大儿子在武汉当公务员,二儿子在恩施市区做老师,三女儿在利川做医生。他很骄傲与自豪,因为他的孩子一个个都很成器,但我的内心却填满了苦楚与无奈,他的孩子在城里混得有模有样,风生水起,他一个人却在老家孤苦伶仃,或许连续很多天,他都找不到一个和他说说话的人,他甚至都不用说话,一天到晚。他当然不能进城享福,他也大概率不愿意去,因为他大概率不会习惯、也不会喜欢城里的生活,因为他早已习惯了家里与村里的一切。
铁律似乎是,老人一生的意义在于生儿育女,他把一切都给了孩子。但肉眼可见的普遍现象是培养出来的孩子越优秀,远走高飞的可能性越大,老人的晚年生活越孤独、越凄凉。我和我的兄弟会不约而同地想,于这种交通条件极度不便的偏僻村庄,我们转悠近一个小时但邂逅的人(当然全部是老人)不足五个,向叔倘若哪天真的不幸走了,会有人第一时间知道吗?会有人知道他为何而离开吗?因为患有某种不知名的疾病,还是因为内心的孤独与落寞?
是的,我想表达频现于农村地区的某种共通性现象,即不少老人的晚年过得很辛苦,很落魄,对于身上可能出现的各种疾病,他们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或充耳不闻。他们更多会做如下考量:囿于可能的医疗费用对子女带来的巨大经济压力,不少老人选择不体检,或抗拒体检,哪怕部分体检项目是政府提供的免费项目,他们依然无动于衷,因为他们不想知道他们有病,他们亦不想子女知道他们有病,他们不想拖累子女,他们不想成为家里的累赘,他们知道子女过得也不容易。安静而迅速地离开,以不过多打扰子女的方式离开,于不少老人而言,这是他们眼里的体面而不失尊严地离开这个世界的方式。
诸多村庄的空心化程度越来越严重,老人越来越屈指可数,越来越孤独。子女、村里乃至全社会,当考虑如何关心与关爱村庄里的老人,尤其是孤寡与高龄老人,让老人们在人生的暮年过得开心一点,舒心一点,最后走得有尊严一点,体面一点。具体怎么做,值得好好思量。
就看病而言,农村有新农合或城乡居民基本医疗保险,筹款原则是个人每年缴几百元,政府出大头,予以财政补贴。子女应该帮助或督促父母缴纳,不少农村人连这点钱都不愿意缴,赌概率、抱侥幸心理。就是缴纳了医保,老人看病本身也是麻烦。在诸多的农村地区非年节时分基本没有年轻人,一般都去外地打工了,老人生个急病,谁送医院、谁照看陪护也是问题。
怎么帮到这些老人,让他们体面而有尊严地度过晚年生活,且能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我个人一直在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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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华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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