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岁,配有一座桃花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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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老夏
约摸二十年前,有一位严姓建筑商开坛讲座,作为当时的首富榜中人物,底下几乎座无虚席。彼时我的好朋友邵老师还是知名媒体财经记者,有幸获得一个提问请教机会。他素来清心寡欲,就问起了严先生当代年轻人应该如何看待功名利禄与读书学问之间的关系。严先生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呵呵一笑,说恐怕只有我这样的人才有资格淡泊名利,你们年轻人哪里有名利可以淡泊?
这个故事就像一面镜子一样,我每每想起,都会提醒自己毕竟还年轻,还有许多功名利禄要去争取。所以两年前的这个时候我第一次到桃花源云舍村时,我是赞叹的,几乎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事物竟然出现在了常德,而不是向以精工著称的江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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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正好赶上龚曙光先生和老汤的对话,阳光正好,气温怡人。他两人坐在半山腰上的院子里,不紧不慢地喝茶聊天,我心里惦记着的却是另一个半山腰上的别墅项目的事,总觉得自己是此间的外人。又拿那个项目和云舍村在细节上一对比,顿时觉得惭愧。做地产营销越久,越觉得品质这词在我们行业被过度美化,盖一栋房子有好的品质难道不是最基本的要求么?再回看云舍村,它在品质上的追求触手可及,在细节上的考究随处可见,就心想一定要带工程和设计团队来好好学习几天。可笑的是,那晚醉酒后回长沙,一经手琐事,就又把这些抛在脑后。人,可不最喜欢呆在自己的舒适区?
老汤不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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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再见他时,我已没了工作中繁杂的状态,反而静得下心来,放得下手机和他围着火炉聊天。我没想到冬天的云舍村竟是这样温暖。茶室也未开空调地暖,只在围坐处挖了两平方左右的火炕,四周用四块厚实的老青石围得紧致,烧果木碳,顶上垂一铜壶烧茶,碳上架一烤架,老汤一边烤着糍粑一边讲着他在云舍村从38岁干到53岁的故事。他爱用糍粑蘸糖,红糖白糖都要裹满,甜到满足了讲起来就有笑容,我兀自抽烟,也不插话。
他讲起十来年前拿着巨额现金去全国各地抢收金丝楠木的故事。起初是因为听到了一些镇子和村落要整体拆迁或是可能要被河流大坝蓄水淹没的消息,他就带着人开了车去转,没想到这样的事不仅是真的,而且各地还不少。于是他干脆一咬牙,拿了钱到处去收,一卡车一卡车的往仓库里拉。收了这些老料拖回仓库,这哪是生意人做的事?按理不是需要尽快倒手卖出去?他起了心思,不愿这样糟蹋,无奈自己又不会木工。于是托了很多关系,终于找到了在故宫做活的木匠,高薪请来指导团队做事。又自己一头钻进典籍,画图做设计,反复来回,终于定了云舍村里的四款灯和几十件家具、座椅。这些事,没有哪一件是老汤本来就里手的,龚老师笑话他,老汤过去最里手的是打牌,可以坐在牌桌上七天七夜不下桌。如今这些灯和家具都被岁月重新包了浆,老汤也是,不再是那个三十多岁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他去外面收砖头、石头、瓦片也都如此,我只问了一句,为何要这样折腾自己?他只回了一句,看到这些老物件的消失,总感觉痛彻心扉。这样的回答和他脸上的神态,演不出来,不像我们哄姑娘开心,不用看眼神,都知道是嘴巴抹了蜜的假话。老汤的脸和眼神,有了佛性,像个出家人。那日在竹林,药山寺的住持明影法师讲老汤这十五年,也是在修行,看来是没错的。
这些年做地产,我听过许多这样的传奇故事,有的听了感动,有的听了震惊。但把故事和落地成形的事物搁在一块儿讲的,老汤是第一个,几乎是唯一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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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老汤和云舍村的故事讲给一银行家听,她又看了照片和视频,竟然当场流泪。我大为不解,问她,她说看到这些木头和石头,尤其看到这火炉的样子,想起了小时候在外婆家,也是这样的场景,不禁伤感。我才记起老汤说过的话,他说他就是想让云舍村,在桃花源这个地方,为中国的传统文化点一盏灯。
那姑娘自是不用安慰的,老汤点亮了她心里封尘多年的那盏灯。倒是我,二十年前就慕名到过桃花源,那时年轻,《桃花源记》背得不全,只忙着和同行的那个姑娘热恋,旁边的人都在探寻陶渊明先生的心迹,我眼里却只有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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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四十岁的年纪,再到桃花源,看到老汤和他的云舍村,仍然觉得难以置信,心里总在帮他算账,这样的投入,且不论历时十五年,单就这八个亿的投入,五六十间客房的产出,何时才能回本?答案老汤没有回答,龚老师没有解读,我也不得而知。
只是那晚在云舍村喝得半醉,我一个人躺在客厅的卧榻上,我忽然问了自己一句,一个总是在算账的人,心里又怎么会有一座桃花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