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点生活|生产队劳动的情景

潮新闻客户端 朽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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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夏初,踏上山岗,忽见幼时熟识的人一个个以坟墓的形式排列在山岗上。山岗不远处是我与这些过世者共同劳动过的田地,于是便漫步看看。走上蛤蟆岭顶,熟悉的土地展现眼前。泥土的芳香仿佛与幼时一样,但种满庄稼的景象也如古人消逝,眼前是一片荒芜,仅存的是一个有门无窗、平时堆放肥料、雨时人可入内躲雨的灰铺。尚存的灰铺把我带进了1963年的一天。
早晨5时许,生产队长金文荣,轻微唇腭裂,外号歪嘴,头戴箬帽,肩披“汤布”(一块长方形布条),已站在过溪劳动必经路口草坪上。他左手揑着拄在地上的锄头柄,右手托着嘬在嘴上的烟筒吧嗒吧嗒地吸烟。我扛着锄头到他跟前,他点了点头,意思说:“早,早。”过了约5分钟,他第一锅烟抽完,多数人到了,但还有人没来。于是他用左脚踩住锄头,右手伸进吊在烟筒杆上的烟袋,拿出一点烟丝,放到托握着烟筒的左手掌中,再用右手的三个指头把烟丝揉捏成团状,而后充填进烟筒嘴,再“哧啦”划亮一根火柴,点燃了第二锅土烟。又过了7、8分钟,还有两个人没有来,歪嘴嘟囔了:“不像话,太不像话。走!走!不管他们。”大家一起吼出“喔——”的一声长叫,上了过溪的渡船。在船上,智障的木棠喊着;“按时到的要多记点工分,不然来早吃亏。”
过了溪,翻过蛤蟆岭,到了已犁过的田里,大家一字排开,整理种玉米的地垄。过一会,已在自留地里干完活的水洪到了。为免迟到扣工分,他挥舞着锄头飞快地整地,一会就超过了许多人。前半小时,地里听见的只是锄头敲打泥块的“啪,啪”声。半小时后很会说笑话的增法老伯发话了;“早先,有个庙,一个和尚自已种地,自已管庙,地种得好,庙也管得好。香客布施多了,就招进两个和尚。一个种地,一个管庙,自已只管收钱。烧饭则两个新和尚轮流。久之,两个和尚偷懒了。同是和尚,为啥你收钱不干活。后来地荒庙乱,钱也没得收了。”接着以后被作为坏分子抓进牢房的快嘴李富说;“这还不象现在一样,各家所有的田地,硬要收拢一起,而后你看我,我看你,出工不出力。分东西吗都红着眼睛生怕分少。”刚说到这,智障木棠大嚷;“解放时,分地主地,分地主房,解放后,收土地办公社,收铁器办钢铁,没粮吃还办大食堂,没几天就关完。”正巧这时,头留两分西洋发,上穿污渍发亮列宁装,下穿旧军裤的光棍懒汉蓝于头站在了田边;“你们胆不小,光天化日说反动话,小心抓你进牢房。”可能是他常牵着“地、富、反、坏、右”游街的原因,大家都不吱声了。太阳当空,耕过的地被整为宽窄相当,两边都能排水的一条条地垄。歪嘴说了声;“收工吃饭,下午准时上工。”于是,大家又不约而同长长地“喔——”了一声回家了。一点没干活的蓝于头,一下跑到了最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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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玉米。资料图。据CFP。
下午一时许,大家先后来到了田头。经验丰富的老手在整好的地垄上点挖出一行行整齐又均匀的小坑,每点挖一、二行退后一步。然后让还不大会干农活的人往小坑里放玉米种。后面跟着一个在玉米种子上撒灰肥,最后面的则负责把小坑用泥土盖平,这样玉米就种好了。太阳西下,整好的地全种上了玉米。歪嘴又说了声收工,大家又习惯地长“喔——”了一声,但声音总没有上工时那么响亮。
晚上7时许,男女老少都来到小队部,不想干活又怕工分记少的一般会先到。还未开门,蓝于头就已等在门口,来最迟的是每天上工最早的歪嘴队长。记工员先按底分记上大家的基础分,最高10分,最低3分,劳动的人中,数我最小,最低底分仅我一人。然后再加附加分,张三今天挑一百三十斤肥到田里加1.3分,李四今来回背了一张犁,加记1分……往常分数记妥,宣读一遍,大家回家。今天有人迟到,就得讨论。水洪干活全队第一,迟到一会不会扣他分。蓝于头半天没干活,该扣半天。可篮于头大喊;“我今天到公社问要不要开斗争会,是公事,不能扣。”歪嘴说;“先记半天,另半天凭公社证明记补贴。”接着大家讨论明天怎么干。
那时生产队的劳动,集体去,集体回,晚上围着记功分,总是这么循环往复。只不过劳动内容及地点各不相同。       
那时的劳动一般不很累,大家一起说说笑笑,日子过得也很快。但春播和抢收抢种季节不同。尤其是抢收抢种,头顶烈火般骄阳,脚浸热水般烫的水稻田,身体不好不干活都会晕倒。只有参加过这种劳动,才能体会“须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在那年代,我当过记工员,又当过会计,清楚农民劳动所得。生产队分配,分实物和现金两个方面。所有粮食(那时只有粮食)及孽生物都计算出价值,提取公积金、公益金后,按工分分配。一般每10分工分只有0.40元上下。这就是现金分配。实物分配是把所有粮食扣除应缴农业税粮和应卖给困难户的定量口粮后,再按工分分配。现金分配所得价值减去你得到实物的价值,才是你真实得到现金。
19世纪60年代,是特殊的时代,那个时代的劳动形式也是时代所独有。这种劳动形式也可能象古人离世一样世代不会再现。但我觉如能知道过去多么苦,定会觉得今天多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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