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评论 | 《李叔同传》:“遗憾”最好的模样

    你要写遗憾,就不能只写遗憾。要写红尘细软,唱醉经年;写晓风无力垂杨懒,情长忘却游丝短;要写人生朝露,处处离散;写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要写世事无常,似真似幻;写花事匆匆,梦影迢迢,零落凭谁吊。直至最后,繁华落尽,曲终人散。是是非非入尘埃,悲欣交集自了然。
    烟火人间,各有各的遗憾。遗憾已失去,遗憾情未了,遗憾求不得……尘世繁杂,怎会没有遗憾?无论怎么走,走到哪里,我们总会和遗憾撞个满怀。
    杨绛先生曾说:“时光煮雨,岁月缝花,这烟火人间,事事遗憾,事事也值得!”弘一法师以他的人生经历告诉我们:所有遗憾,皆为修行。遗憾的出现,并不是为了让人困顿痛苦,而是为了让我们遇见更好的自己。
    遗憾良辰美景,一场空;遗憾繁华落幕,一场虚。有一种遗憾,是繁华落幕后的意难平,一如红楼梦断葬金陵。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李叔同,拥有着顺利的人生开局。“桐达李家”自他祖辈便已晋升到富裕行列,而他的父亲更是将这份富裕推进到了津门巨富之一。
    单是出身而言,李叔同无疑是幸运之至的。他不用为生存而虑,为生活而焦,也无须在孩童时便饱尝人情的冷暖。
    可幸运如他,终究也抵不过命运的捉弄。随着李叔同逐渐长大,偌大的李家家业,因为经营不善,走到了破产的田地。家族的没落让他意识到我们所执着的一切,最终都会在某一刻失去。
    “人生犹如西山日,富贵终如瓦上霜。”人生短暂,如夕阳即将西下,再怎么美好也终将会结束;家财万贯,也不过如秋草上霜,日出即消,风吹即落,终不能长久。
    繁华落幕的遗憾修炼了他不役于物的洒脱。人生从来不是一场物质的盛宴,而是一场精神的修炼,越是放不下物质的享受越难得到心灵的超脱。
    所以,留住自由的精神世界,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无拘无束,寂静且安,那也就不枉此生了。
    遗憾人生如朝露,处处是离散;遗憾岁月悠悠,红尘情长。年少时刻骨铭心的情感总是让人难以忘却,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
    年少时情窦初开的李叔同爱上名角杨翠喜,但命运弄人,有的爱情,终究不能由始至终。他在最无能为力的年纪,却碰到了最想照顾一生的人,最终却只能无疾而终。情爱里最大的遗憾,是你的遗憾与我有关。
    而后李叔同迁居上海,与许幻园、袁希濂等人结下了金兰之谊,号称“天涯五友”。他们五人经常聚在一起谈论诗词歌赋,度过了一段相对快意的时光。然而在时局动荡下,再深厚的情谊,也只能跟着命运浮沉。最后仍是一曲《送别》唱尽离散。
    再加上与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离世,更是让他明白了世事无常、世相虚妄、世心无挂。在这不断聚散的红尘中,曲终人散,渐行渐远的遗憾修炼了他不困于情的心境。最终看淡了离悲欢合,遁入空门,释怀了这份物是人非、知交零落的惆怅。
    那些离开你的人,是为了让你懂得世事的无常与缘分的珍贵。每一件事都有意义,每一个人都不会白来,都有它出现的缘由。曲终人散的遗憾,是教会我们珍惜。
    我们这一生,从出生到终老,就是一个不断失去和分离的过程。终有一天,那些离散的遗憾,在岁月沧桑过后会有响彻云霄的顿悟。它们终究会成了人生中的幸事与美丽。
    早春薄凉,秋末婆娑,花好月圆只是锦上添花。桃花落,人空瘦,人生岂能尽如人意?有一种遗憾,是事与愿违的落寞。
    李叔同曾想通过科举实现自己的人生抱负。可才华横溢的他,一踏入科举之路却是屡屡受挫,最后只得了个童生出身,连秀才都未中。
    他万般郁闷,又带着残存的希望一头扎进了滚滚革命浪潮之中。奈何他振臂支持的维新变法,只维持了短短百天,便以失败告终。
    李家人因为怕受牵连,还将李叔同一家赶了出去。但他带着自己的家眷搬去了上海,还凭着自己的才学,在上海文坛大放异彩。
    事与愿违的遗憾修炼了他不囿于心,重新出发的勇气。他在一次一次的事与愿违中获得重新追求的动力与感悟,所以才能在临终前,写下“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回首李叔同的一生:锦衣玉食,他有过;世事繁艳,他见过;情之旖旎,他历过。繁华落幕时,他能不役于物;曲终人散时,他能不困于情;事与愿违时,他能不囿于心。
    他把前半生给了红尘细软,他把后半生给了梵音佛典。而过往所遭遇的苦难、遗憾与残缺,都成就了他精神世界的超脱与圆满。终究是是非非入尘埃,悲欣交集自了然。
    作家蒋勋说:“生命怎么活都会有遗憾,关键在于你怎么去领悟,给这个遗憾的部分更崇高的向往,然后尊重、包容它,反而会把这个遗憾的部分变成一种生命力的圆满。”我想这就是“遗憾”最好的模样。
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