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之声》儿童再次成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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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左右派之间的唇枪舌战永远精彩激烈。2023年夏天,一部名为《自由之声》的独立电影,为双方的交战提供了新的擂台。影片的制作成本仅有1460万美元,因为大片厂不看好其商业前景而被搁置多年,最终的宣发成本全靠众筹得来。但就是这样一部没人看好的小片,成了今年美国最惊人的票房黑马,7月4日上映首日便将霸榜四天的《夺宝奇兵5》拉下马。
随之而来的,是一波波争议。美国主流媒体和舆论对影片的成功冷眼相待,并怀疑它在意识形态层面的潜在用意。反过来看,为这部电影公开站台的,都是众人皆知的保守派代言人:马斯克在被他更名X的原Twitter平台上号召所有人都去看这部片;特朗普在自己的高尔夫球会所举办了本片的盛大放映,并称《自由之声》取得了艺术片、娱乐片和纪录片三重意义上的成功。
于是,问题自然来了:这部《自由之声》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它能引发美国左右两派如此激烈的论争?
《自由之声》的故事不复杂,讲述美国国土安全局特工吉姆·巴拉德在解救了一位被拐卖至性交易犯罪网中的洪都拉斯小男孩后,依旧难以摆脱心魔。受男孩父亲嘱托,他前往哥伦比亚执行卧底任务,试图救出小男孩同样被拐卖的姐姐。当他得知国土安全局无法继续为他提供支持,解救行动的同伴也无法陪他同行时,他只身前往哥伦比亚丛林腹地的叛军地盘,以一敌百,誓要将女孩从恋童者的魔爪中解救。
如上剧情,听上去有一种落伍的美式类型片感觉,像是史泰龙和布鲁斯·威利斯在鼎盛时期会出演的白人救世动作片。但《自由之声》并不追求娱乐效果,没有直观的暴力场面,没有过瘾的正邪对决,整部电影反而节奏极其舒缓。圣光一般的金黄色调,充斥在每一个男主出现的镜头中;圣咏式的唱诗班配乐,则在两小时出头的片长中不绝于耳;而美国白人基督教家庭标志性的图像——一家七口人宁静安详地聚在一起吃早餐——也毫不隐晦地被输送到观众面前。其中的一家之主吉姆,由曾主演《耶稣受难记》的吉姆·卡维泽饰演,他梳得一丝不苟的金发,在背后金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圣洁,而他的眼中时常满含泪水,似乎背负着全世界的重担,却又在其中透露出必定能克服一切的坚毅。这双眼睛一直在凝视镜头,似乎在向观众索取什么,或许是共情,或许是依赖,或许是信仰。这一切一定不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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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之声》有一股强烈的洗脑宣教质感。这不只源自全片无处不在的基督教色彩,也源自影片在叙事层面一些匪夷所思、几乎挑战常识的降智处理。我们不知道一位美国国土安全局探员,为什么会被分配到解救洪都拉斯被拐小孩的任务,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所接触的恋童癖罪犯,会凭借他的一句承诺就得到司法系统的保释。至于他在哥伦比亚编排的卧底计划,以及最后独闯龙潭的桥段,更是形同儿戏。儿童拐卖贩怎么可能在不做背景调查、不进行任何试探的情况下,就把手下五十多名未成年小孩带给这些“客户”?而戒备森严的叛军领地,又怎么可能对一个仅仅到来一天的美国人放松警惕,任凭他在领地中独自活动?如上种种设定,令人哑然失笑,使电影失去了起码的可信度。
退一步来说,《自由之声》也没有为观众提供任何之前未曾披露过的真实细节。对于儿童拐卖产业链是如何生成,它的运作机制是怎样,拐卖贩如何锁定目标,如何从儿童那里骗取信任,电影没有提供任何具有可信度的表现;更可笑的是,片中反派的“坏”,基本都体现在外表上。恋童癖角色满脸写着猥琐,并且拥有一个滑稽到不真实的犹太裔姓名;儿童贩子五官扭曲,眼神狡诈,生怕别人看不出自己是坏人,更巧的是,她还是位黑人女子。
《自由之声》从始至终高举着“保护儿童”的大旗。男主人公在片中喊出了掷地有声的口号:“上帝的孩子不是用来贩卖的!”但很抱歉,在这部电影中,我没能看到主创对孩子有任何真实的关怀。孩子在片中只是道具,一个关于纯洁的象征,至于他们本身的思考和感受,他们的欲求、梦想和憧憬,影片全无着墨,大概因为它对这些事情本质上并不关心。
那么摄制《自由之声》的那些大人想传的到底是什么声呢?是语焉不详却煽动性强大的保守派宣言吗?
而当我们抛开政治立场,回归到电影本身来看,《自由之声》也的确不是一部具有质疑精神和扩展人们固有认知的电影,恰恰相反,它鼓励大家确认自己的既有认知,不论对错。它不在乎真实、细节和人物,更在乎传递一些笼统却可以被明确解读的信息。任何一部这样的电影,都是危险且可疑的。
南方人物周刊特约撰稿 吴泽源
责编 杨静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