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63把榔头,75岁杭州大爷来信:愿意听我的打铁往事吗?

潮新闻客户端 记者 徐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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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伟和他收藏的铁器。记者 徐婷 摄
75岁的李伟打了43年的铁。一进他家,就能感受到寻宝的乐趣。
63把亲手锻造的榔头码得整整齐齐,大的十斤重,用来挥锤打铁具,小的只有一两,可以拿来修钟表;各类钳子铺满半张床,头是圆环的用来夹咸鸭蛋,是平整的则夹烧饼;角落里背带已经掉皮的包下,有好几把已生锈的菜刀,包括酒楼大厨用的司工刀;削皮刀还有削甘蔗和削水果等几种刀……
“我做这个工种做了一辈子。”城市里的打铁铺子难寻踪迹,李伟却忘不了那些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近日,他写了一封给潮新闻·钱江晚报的信,希望和大家讲一讲,那段打铁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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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伟写给钱江晚报的信件(拼图)。记者 徐婷 摄
天下有三苦,打铁是其一
听李伟说铁器,有一种听《报菜名》的感觉:
大小八角榔头、电焊榔头、呀嘴巴榔头,烫发钳、尖嘴钳、烧饼钳、块头钳,木工斧头、牛角斧头、箍桶斧头,农具还有小铁耙、茶山铁耙、开山锄头、四六刀……
外行看起来差不多的铁器,到了他眼中,就有了材质、工艺、用途等区别。他说:“这只花个三五年,是学不会的。”
生于1949年,父亲李金达是打铁个体户,自己又身为长子,李伟小小年纪便在铁铺里耳濡目染。
有一次他试着打了削皮刀、劈刀等几个小件。妈妈看着尚且年幼的孩子做得有模有样,连连夸赞:“这个打得好!儿子以后有出息!”
但那个时候,他并没有觉得这是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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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伟打的63把榔头,最小的这把可以修钟表。记者 徐婷 摄
14岁那年,李伟刚和大榔头一般高,就开始跟着父亲学打铁。
那时流传的一句话——天下有三苦,打铁、撑船、磨豆腐。“很辛苦的!只要一干活,冬天一身灰,夏天一身汗。”
打铁需要两个人配合,上手师傅做的时候,下手师傅得看牢步骤,随时配合。最初,李伟也是给父亲打下手,偶尔分心,或者没递对东西,严厉的父亲可能一巴掌就拍过来了。
“年纪小的时候真是吃尽苦头。”但是他也明白,“不下功夫,根本学不会。”
从递材料、拉风箱,逐渐变成了上手师傅,他跟着父亲一起,一锤一锤,养着一大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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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伟打造的铁器(拼图)。记者 徐婷 摄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1970年起,因工作需要,李伟先后在转塘农机厂、杭州热电厂当锻工。
在农机厂时,厂里安排他和另外两位师傅负责锻工车间的小铁耙生产任务。那时三人小组每天需要完成15把,结果一段时间后,他们超额完成,一天打了30把。
厂长问:“你们怎么做这么快?”一位师傅解释道:“老李搞了技术革新!”
“当时有点喜欢研究打铁了。”那时的李伟,凭借着父辈传下来的打铁经验,在工作岗位上摸索着又快又好的方法。
有供销社负责人来和他们说:“你们小铁耙打的样子好,质量好,大小又一样,农民很喜欢!”这句话让他至今仍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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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李伟(图中白衣者)在打铁。受访者供图
在热电厂时,机电炉里要一批耐高温不锈钢钩子,在炉子里烧得通红也不会变软变弯。这个任务最后交到了李伟这里,需要1000多个,他日夜思索,最后做出的成品也得到夸赞,“他们翘起大拇指,说我的榔头很厉害!”
李爷爷坚信,打铁不仅是力气活,也是技术活。家里用的菜刀,孩子用的菜刀,都是他自己打的。他拿出一把菜刀,上面已锈迹斑斑,他却视若珍宝。
当时制作时,先把厚铁块剖开,把钢加到刀刃的位置,然后在1200℃的炉子里烧成铁水一样,使劲打,在刀柄的位置也添加了鞍钢,这样不容易断……他说:“这就是‘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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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李伟在打铁。受访者供图
消失的打铁声
2004年11月28日的钱江晚报上,曾刊登过李伟在生日那天退休的图片新闻。照片里他戴着棉线手套,手上拿着自己锻造的铁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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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钱江晚报上的李伟照片。受访者供图
20年过去,照片里那个人已变得白发斑驳,手里依旧拿着自己锻造的铁器。
家里摆了这么多铁器,老伴儿也有些埋怨:这些废铁又没什么用,不如扔了,就算卖了也还值不少钱。
“但是我舍不得,这些都是我的业绩。”这份工作让他养家糊口,也陪伴了他一辈子。
走在屋子里,每一处都是李爷爷的打铁记忆,他边走边念叨:“手柄都要用白蜡木的,以前还用檀木;少一点太细,多一点太粗,还是31毫米手感最好;你看这个磁铁吸不牢,是不锈钢的……”
回忆过去,他依稀记得,上世纪在杭州望江门、中山南路、清河坊等地都有打铁声。有专门打刻字刀的,有专门钉马蹄的,有专门打大件的……“开打铁店有一个好处,就是不用吆喝,因为一干活就有叮叮当当的声音,远近街坊邻居都晓得在开门做生意。”说完他又开始怅惘,这些店铺,这些同行,最后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历史在前进,消失的打铁声、远去的打铁声……”桌上一本相册里,是他年轻时打铁的照片,以及退休后看到各类打铁雕塑的合影。
在照片里,中年李伟意气风发,挥着铁锤,砸出了属于那个年代的声音,也敲出了自己割舍不下的打铁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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