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昊:小镇青年的目标,是地平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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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国庆假期期间,陈子昊在个人公众号发布了一篇近万字的长文,以记录一个“壮举”。在那之前的2个月,他刚刚告别在自行车网站美骑网的第一份工作,随即开始旅行,从广州飞往东北,逛了逛吉林和哈尔滨,见一见老朋友,再往西折去宁夏。
当飞机在银川河东国际机场降落,陈子昊此行的“主线任务”也宣告完成——这个即将年满 25 周岁的处女座,就此打卡完了全国 34 个省级行政区。他说,这是给自己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这一年,也是陈子昊职业生涯变化最多的一年。回到广州之后,陈子昊以公路自行车赛事解说“陈主任”的 身份,入职当时如日中天的乐视,也在当年走进央视成为CCTV5+的解说嘉宾。同年,“陈主任”的个人公众号启 动……9 年间,从美骑网、乐视到中国体育,“陈主任”的名字在国内公路车圈子里无人不知。除此之外,陈子昊还在两年前加入了中国华兴洲际自行车队(以下简称“华兴 队”)。这支由中国自行车运动协会在2021年组建的国家队 性质的洲际公路自行车队,以世界巡回赛和奥运会为目标。陈子昊对外的职位是车队媒体管理,实际上也是负责带队 出国比赛的领队。
从速降车手、赛事记者、自行车博主、解说员到国家队领队,陈子昊走遍了中国34个省级行政区,也走过了40个国家。进入职场之后,陈子昊有了很多不同的身份,人生转速也比同龄人要快很多,但活得从来不像一个苦哈哈的打工人。很多大学同班同学也都觉得,他是班上混得最有出息的一位。纵然在毕业后的11年间,大家都未有际遇上的大起或大落,彼此并没有太多阶层上的差别,但翱翔天际的鹰,总是会让困守格子间的“社畜”心生羡慕。15 年前从老家骑行 9 个小时回校的少年,用追风一般的速度,闯进了广阔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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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秋天,珠三角的暑气还未消退。19 岁的新闻系大一新生陈子昊刚刚在军训中晒黑了几度,内心却躁动不已,正眼巴巴盼着国庆假期,准备从老家恩平骑行回到学校广东财经大学佛山校区。与180公里的骑行相比,烈日下为期一个星期的军训顿时变得无足轻重。
军训结束之后的国庆假期,陈子昊便急匆匆地坐上了 回恩平的大巴,翻出家里的喜德盛铝合金公路车,准备在回校时践行蓄谋已久的计划。用陈子昊的话来说,这台在当时不过价值700元的旧单车,放在今天可能连许多新手车友的入门级装备都比不上。而在功能机仍占主流的15 年前,手机导航还不过是个梦,向来行动力超强的陈子昊,揣着一张地图就出发了。
如果五条人的歌里骑着“破单车”的“道山靓仔”有形象,那么,一个人、一辆旧单车、一张地图轻装上路的陈子昊,在当时大概就算得上这么一个形象。起点在小镇,眼里却是遥远的地平线,浑身上下都是年轻人的不安分。
这趟历经重重考验的旅程,让陈子昊第一次开始渴望一辆真正的公路车。但回到学校之后,这辆喜德盛公路车还是发挥了一段时间的余热,甚至被陈子昊骑去佛山西樵山参加过比赛,这是陈子昊第一次以选手身份参加公路车比赛。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初出茅庐的陈子昊到临出发前, 看看身边那些动辄几万元的座驾,才发现自己没有报名体验组的选择实在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最终,他毫无悬念地成为一众专业车手的背景板。
次年春天,陈子昊终究还是按捺不住渴望,揣着3000 元,在佛山一家车店凑出了自己真正意义上的第一辆入门级公路车——初代“小黄”。从那之后,陈子昊陆陆续续组装过几辆配置更好的新车,每一辆都是黄色的。
黄色,是环法自行车赛领骑衫的颜色,也是陈子昊最喜欢的颜色。
因为公路车赛事的普及度不高,即便作为世界高水平的自行车赛事之一,环法自行车赛事在国内的名气仍然算不上很大。但在自行车爱好者眼中,“环法”的重量几乎可与足球世界杯等同,对陈子昊来说也一样。而在当时,刚 上大一的他还不知道,这个世界公路车赛事殿堂,离他已经不远了。
彼时的陈子昊,还没那么早考虑未来的职业规划。不安分的小伙子犹如黄色闪电一般穿梭在城市和校园,一门心思只想去更多的地方,看更远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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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 年,中国华兴洲际自行车队参加环青海湖国际公路自行车赛。(图/被访者供图)
陪着陈子昊走过青藏线和新藏线的入门车“小黄”,对此最有发言权。2011年夏天,在打包完要被学校送到广州校区的行李之后,陈子昊便坐上绿皮火车,将“小黄”随意塞在座位底下,怀着憧憬向青海而去——“小黄”将陪伴他从西宁出发,乘着西南的烈日和劲风,骑向2000公里外的拉萨。
从西宁到拉萨的青藏线,被誉为“除了月亮之外最神秘的地方”,是世界上海 拔最高、线路最长的柏油公路。1937公里的路程,沿途经过壮阔无垠的戈壁滩、巍峨险峻的昆仑山和神秘美丽的可可西里,比川藏线海拔更高、更 荒凉,人也更少。但对于素来胆大的陈子昊来说,壮阔的世界就在眼前,冒险的细胞已经苏醒,他毫不犹豫地将“第一次”给了青藏线。
倒霉的是,“小黄”比陈子昊更快熬不住,半路罢工。当时,一人一车甚至还没出青海,“小黄”的后拨钩就意外断掉。无可奈何之下,陈子昊只得拦车求助,坐顺风车到 当天的目的地格尔木去修车。在格尔木当地的美利达自行车门店,他给“小黄”换了一个不太匹配的后拨钩。在最大的飞轮没法使用的情况下,陈子昊将就着骑完了余下的三分之二路程。“我后来还去过几次格尔木,当地现在建设得很漂亮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在当时,因为飞轮故障,“小黄”没法使用变速器的最高档,这让骑行爬坡变得更加吃力。而在全线平均海拔超过 4000 米的青藏公路上,这无疑会让骑行难度系数变得更大,但陈子昊和“小黄”还是将就着挺到了拉萨。“我第 二年骑新藏线的时候,坏的也是后拨钩,差点出门三天就要打道回府,回去之后,‘小黄’又大修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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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之际,陈子昊在自行车赛事媒体美骑网和南方报业之间选择了前者,开始当起全职的公路车赛事记者和摄影师。两次骑行入藏的经历,让陈子昊在求职过程中拥有 不少独特优势。当兴趣变成工作,快乐与劳碌总是并存的, 但陈子昊很快便习惯了扮演“空中飞人”的媒体记者角色, 常年的骑行和探索,让他有着超乎自己年龄的坚韧。
随着走过的地方越来越多,陈子昊想要到“环法”现场 报道的目标感也越来越强烈。而在美骑网解锁的解说技能,为他的职业生涯打开了另一扇窗。“国内和国外的比赛周期不同,国内没比赛的时候,我们就做起了‘环法’等比赛的解说。虽然只是一些切片视频,但在优酷上往往能达到1万多次阅读量,在当时可以说是相当不错了。”直到今天,美骑网上还保留着“陈主任自行车赛事解说”专题的页面。
2015年加入乐视之后,陈子昊终于在次年6月底坐上了飞往巴黎的航班,并作为记者跟完了第103届环法赛事的全程报道。其间,他不但采访了当届冠军克里斯托弗·弗鲁姆,还现场直击了外国同行独特的风格。“看足球比赛应该知道,很多国外解说是很激情的,我那天遇到一个危地马拉的哥儿们,大概就是这种风格,嘴巴跟机关枪一样的,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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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昊(左)在 2016 年环法自行车赛采访英国选手卡文迪什(右)。(图/被访者供图)
“走上这一趟,说真的,内心还是很圆满,就是辛苦一 点。组委会不像国内会给媒体安排食宿,我们一行吃饭、住宿和租车这些琐事,都是自力更生的。公司这一趟花了20多万(元)。”陈子昊说,自行车比赛和传统体育赛事不一样,比如每届环法自行车赛的赛期23天,却有21个赛段。这意味着,跟踪赛事报道实况的记者,在赛事期间需要跟着选手环绕法国一周直至回到巴黎——这样的旅程,爽是很爽,累也真的累。
但无论再苦再累,欧洲国家起码基础设施完善,安全状况也较好,出差条件并不会太艰苦,所以在已经走过的40个国家中,给他印象最好的也是欧洲国家。“就是克罗地亚嘛,那地方的足球氛围特别浓厚,酒店对面就有球场,那些小孩子比赛起来,脚法、战术、纪律都像模像样的。”陈子昊说, 这两年带着华兴队出国比赛,东欧国家去得尤其多,包括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阿塞拜疆等国家都去过,所以华兴队的海外大本营也设在离东欧比较近的土耳其。
当然,世界是参差的,陈子昊所见的风景,也并不都是一派美好祥和。2023年2月,陈子昊曾带着华兴队到非洲参加第15届环卢旺达自行车赛,在当地参赛的10天时间内, 曾在下榻的酒店遇上了两次停水停电,队员们苦不堪言。
“你看短视频的话,应该见过那些骑着‘二八大杠’卖香蕉的非洲人,比赛的时候就有很多这样的本地人围观。我当时就在想,大家都在骑单车,命运却好像差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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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昊粗略估算过,按照正常的工作节奏,无论是在美骑网做记者,还是 后来在乐视和中国体育做解说,他一年的出差时间能达到半年,个人飞行里程也已经超过百万公里。他就像一只始终在长空翱翔的鹰,颇有几分汪国真诗里的味道,仿佛目标是地平线,留给世界的就只能是背影。
但其实,陈子昊一直在努力做好工作和家庭的平衡。在乐视工作的两年间,陈子昊有一年半的时间常驻北京,而他和女友的家在广州。“我们高中、大学、工作以来都没有异地恋,毕业之后就一起住了,相处这么多年突然说要异地恋,一开始都很难接受。”为了尽力弥补这种心理落差,陈子昊在那段时间经常北京、广州两头飞,光是机票钱都花了三四万元。
疫情期间,陈子昊的脚步放慢了两三年,几乎没有再出过国。在这期间,陈子昊和女友的爱情长跑,在2021年修成正果。而在婚后,他实实在在地在家里带娃,偶尔写写文章,管理华兴队的媒体账号。直至去年出境游放开,带娃的任务才落回老婆手上。
“老婆的工作时间比较自由,带娃也辛苦一些,所以我出差回家无论多累,都会主动带娃,她比我累多了。”
作者 DR
校对 遇见
编辑 宋爽
题图 被访者供图
封面 被访者供图
排版 张心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