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索”团队中的年轻人:不要说我们苦,我们已经远比别人幸运|看见正能量

封面新闻记者 张峥 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如果没有和拉索相遇,90后的武莎可能是一个物理老师。“想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东西”,第一次登上位于稻城海子山的高海拔宇宙线观测站(拉索),看到心心念念的探测器时,武莎形容:“就像网友见面。”
“我们设计的望远镜要自己去安装和调试,甚至接线、拧螺丝,我们干的就是施工队的工作,但是当你把一个图纸变成一台现实的望远镜,去实现一个伟大的科学目标时,这就是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85后王玉东从意大利留学回国后到了拉索项目组,研究粒子物理的他马上就接了个紧急任务——组装和测试18台望远镜的光学系统。
“为了节约,我们在4300米海拔的羊八井一住就是好几个月。”2009年开始曹臻和何会海老师领导项目预先研究,2011年,刘佳第一次登上青藏高原。当稻城拉索建好,妈妈强烈要求上山看看儿子参与研究了十几年的项目时,儿子满足了她的心愿。“我结婚、生孩子,都伴随着拉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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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佳(左)和老师何会海(右)
4月29日,第28届“中国青年五四奖章”评选结果揭晓,高海拔宇宙线观测站研制团队荣获中国青年五四奖章集体。获奖后,武莎、王玉东、刘佳和获奖的同事们合了一张影。“知道获奖了,我们就是合了张影。不要说我们苦,我们已经远比别人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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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海拔宇宙线观测站研制团队荣获“中国青年五四奖章集体”
拉索成员 六成是年轻人
位于四川稻城4410米海拔的高海拔宇宙线观测站,又称拉索,是我国自主设计并建成的世界上灵敏度最高的伽马射线探测装置。2021 年,高海拔宇宙线观测站(LHAASO,“拉索”)探测到迄今为止最高能量光子,测定标准烛光的超高能段亮度,开启“超高能伽马天文学”时代,成果陆续发表于《自然》和《科学》杂志。2022 年,“拉索”探测到史上最亮伽马暴 GRB221009A,完整记录大质量恒星死亡瞬间万亿电子伏特伽马射线爆发全过程,成果发表于《科学》杂志。
在这一系列重大成绩取得的背后,有接续奋斗、逐梦前行的三代科学家,更有一群在青春的赛道上不停奔跑的年轻人。团队中35岁以下的青年占了六成。
90后武莎:希望我处理的数据对得起这个实验
“我是2019年上山的,有两年,每年大约呆了50多天,我老家石家庄也有山,不过上4410米的海子山我还是第一次,印象最深的是女生找厕所是真的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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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莎在海子山工作
如果没有和拉索相遇,武莎可能已经是一名中学物理教师了。“我本科在河北师大读的物理系,我教书还挺受学生欢迎的。”“可能觉得自己很年轻,有很多东西想了解吧。”本科快毕业时,武莎步了一位师兄的“后尘”,来到中国科学院高能物理研究所读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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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后武莎在测试设备
电话那头的武莎很健谈,“我上山的时候是8月,海子山的天气千变万化,你正在山上干着活,一片云过来,冰雹就来了。”“宇宙线是未知的,你可能很明确地知道牛顿定理,但是对宇宙线却有无数的问号,它来自哪里,携带了哪些关于宇宙的信息。”刚上山时,武莎的工作是测试缪子探测器。“像组装玩具一样,别人把玩具脑袋和身体装在一起,然后,我们上前做测试。”
这些部署在海子山上灵敏的探测器,负责接收来自宇宙的信号,而武莎还有一项重要工作,就是对探测器采集回来的信息进行分析处理。
“拉索是一个很好的实验,我就希望它好。希望我处理的数据对得起这个实验。我比较担心的是因为我的能力不够没有把这个物理看到……”
85后王玉东:我做的事情是我喜欢的
“我个人的价值可以通过我喜欢做的事情体现出来,这很关键。我比较认可一点,不要总是做重复的事情。”
“物理自带劝退属性,那些留下来的就是真心喜欢吧。我很幸运做了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2015年,王玉东在四川大学读研期间,拉索开始立项,四川大学的实验室参与了该项目。2017年王玉东获得了公派留学的机会,在意大利研究宇宙线物理。2019年毕业后他进入拉索项目组。
“我是学粒子物理的,来拉索却负责起了广角切伦科夫望远镜的光学系统,很有挑战,边学边做。好在有一定基础,周围的老师也给了我很多帮助。”“2019年来高能所的第一个半年,我最忙的时候,一半时间都在北京丰台、天津、成都、稻城出差。”刚刚到稻城安装望远镜,王玉东整夜睡不好觉,高反加上工程任务,担心什么就梦到什么,“我做梦都梦到怎么调反射镜都调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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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后王玉东
望远镜探测切伦科夫光,只能在晚上工作。2019年刚起步时,观测团队每天都要有人值班,“那个时候值班人员还是比较累的,要操作好多按钮,在屏幕上咔咔咔点各种按钮,十几台望远镜你要一个个打开……”王玉东告诉记者,一个晚上两个人值班,一个在当地,一个远程,照看18个集装箱望远镜,“山上天气变化很快,需要通宵看着设备参数,有问题需要马上排查解决。试运行阶段各种问题比较多,我曾经晚上三四点接到电话。接到电话就马上开电脑排查。”
18台望远镜辅助的设备也非常多。云量、温度、湿度、风向和风速等天气情况都需要监测,望远镜观测最大的挑战是天气的变幻莫测。“所以我们从建设开始就在现场安装了很多传感器、探测器、拍照设备,记录当前天气变化,积累了快4年数据后,未来有希望实现望远镜全自动化运行。”
80后刘佳:我们只比别人幸运一点儿
4月25日采访刘佳时,刚好遇上他到成都出差。“我喜欢看各地的博物馆。”他已经二刷成都博物馆,“布展很棒。”
在高海拔宇宙线观测站项目的预先研究阶段,刘佳就进组了。“我2008年到高能所读博,第二年就进组。”
“拉索项目从申请到2017年立项差不多经历了十年,然而,相比那些比我们早几代人的人,他们同样有很多想法,但却因为当年的条件不允许,就这么过去了,这样看,十年也不算太久。”
2011年刘佳第一次到了西藏4300米海拔的羊八井观测站,参加项目预研的原型阵列验证实验。那时候,站上就三、四个人,睡平房。“经费紧张,为了节约机票钱,我们就在羊八井呆上几个月才下来。”冬天的羊八井很冷,一床被子不够就再加一床。“苦不苦?不要说我们苦,工人比我们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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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佳在4410米海子山上安装探测器
稻城拉索项目开启后,刘佳负责平方公里阵列中5216个电磁粒子探测器的安装。“吵架?是的,我们跟前面批进场的人吵,希望他们能快点,把工作面留给我们,我们必须在冻土期前把我们的设备装好。”刘佳负责的工作是每年最晚上山进场的工序,通常从8月呆到12月大雪封山前。
我负责的设备要先在山下组装测试好,再拉到海子山上安装。“当时在工艺设计上就已经绞尽脑汁。”实验室里的装备设计相对来说容易实现,但要把实验室的设备变成工程的样子,却很费功夫。“探测器要设计得符合目标,还要符合运输车辆的宽度,尽量装得多,又得省钱,探测器的壳子都打过很多个样。约1.8米长、1. 1米宽,两摞并在一起,13米的车,一共最多能放14摞,每一摞13个……”
科学家的月亮
“最近我发现我爱上了爬山,我真的很喜欢那种和身体对话的感觉。”武莎说,因为长期做数据分析,自己的思维已经很理性,但谈到拉索时她仍然很感性:“坦白说我对拉索上了新闻并不是特别敏感。拉索团队特别单纯,看着这些探测器被一台台装上去,就像看到小孩在成长,很快乐。”
王玉东小时候在农村长大,农村也有漫天星空,但在他看来,远没有稻城那么美。“还要再去稻城吗?”记者问道,“去,肯定去,那里是我们工作的地方。”最快今年,王玉东参与建设的LACT项目就要在拉索现在的场地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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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城星空很美 王玉东摄
“我不是那么擅长写论文,很多人会迎合指标去做某些事情,但我觉得写论文的前提是你真的有发现、有创造。”刘佳说他最喜欢的一部电影是《海上钢琴师》。正如他所说,二十几岁就有机会参加一个国家重大科学项目,见证一个想法在现实中实现,不是每个人能做到,能遇到的。“拉索是世界上宇宙线观测最好的装置,有机会站在人类宇宙线观测进程前面,是一种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