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滚泥就是骨折,冯海宁唱歌咋那么玩命?

图片
图片
冯海宁觉得人生就是flow,就是做自己擅长的、让自己觉得有挑战的事情,让时间像水一样流经自己的生命。
作者 | Ariana
题图 | 由受访者提供
“Helen是70后,但她绝对比你身边大多数的年轻人更像年轻人。”在采访音乐人冯海宁(Helen)之前,我早已从不同的人那里听说过这位彭磊口中“最玩儿命的女主唱”身上发生过的种种。
“玩儿命”这个词安在摇滚音乐人身上,一般不会让人觉得意外。毕竟那些炽热的、野性的、离经叛道的东西本来就与摇滚乐的精神不谋而合。尤其是冯海宁,看过她在舞台上的表现之后,就知道这样的形容不算夸张。
《乐队的夏天3》播出之后,作为Nova Heart乐队主唱的冯海宁接到的采访邀约不断。不止一篇文章的作者提到,与冯海宁见面时,她在舞台上摔伤的右腿还未恢复,拄着拐棍出现在自己面前。尽管这样,冯海宁依然“精力充沛,笑声爽朗”。
图片
(图/《乐队的夏天 第三季》)
我第一次看Nova Heart演出是在2019年,彼时,冯海宁还是长发,刚刚“诞下奇迹”不久。或许还不适应母亲这个新身份,刚刚回归舞台的她有点拘束,和印象中动不动就跳下音乐节舞台滚成“泥人”、动不动就摔成骨折的样子不同。多年后,我的疑问才被证实,冯海宁在节目上坦言:“有了孩子之后,不敢再那么玩儿命了。”
被置于互联网的放大镜下,见微知著的能力人人都有,冯海宁的特立独行又让她格外容易被贴上各种标签。这些标签好像总能指向同一种人格,于是我想起那场演出,冯海宁站在舞台上,音乐即将停止的时候,她对着台下说:“今晚过后,无论各位要回到怎样的生活里去,我都祝你们永远不要boring。”
冯海宁说,直到今天,她还是想不通为什么人会让自己变得无聊。以下是她的自述。
图片
“人生就是flow”
我4岁就开始学音乐,读大学时选择了经济管理专业,辅修音乐。与音乐有关的工作可能算不上我一直以来的理想,但它始终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从来没有消失过。我一直都在组织乐队,但早些时候,这还不是我的职业,只是个人生活中的一角。
图片
(图/微博@Helen冯海宁)
刚刚毕业的时候,我在美国做过销售,每天一头扎进灰色的格子间里,人也是灰色的。直到“9·11”事件发生,在那栋大楼里工作的人中就有我的至亲,万幸,她躲过一劫。这场灾难离我如此之近,甚至我曾经努力工作的最终目的就是进到这栋大楼。这迫使我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刚刚开始不久的人生:如果一切可以在顷刻间烟消云散,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做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不确定的东西?
后来,我去MTV(全球音乐电视台)中国区做主持人。借由这个机会,我回到北京,很快就再次玩起了乐队。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我面前出现了两个选择:继续做主持人,或是做音乐人、发唱片。我选择了签约华纳唱片,把音乐变成了职业。
图片
(图/《破浪·音乐人》)
我觉得人生就是flow,就是做自己擅长的、让自己觉得有挑战的事情,让时间像水一样流经自己的生命。我们可能都对自己的人生有一个初始设计,经常有人走到一半就觉得这个设定跟自己之前的预期不太一样,或者自己并不适合这个设定,但大部分人却不敢走另外一条路。我好像不太害怕,这要感谢我的父母,他们在异国闯荡的经历让我从小就明白,没有什么失败是不能承受的,遇到机会、遇到运气,我们永远不要背叛它。
人生一些关键节点的出现,可能并不是说因为你选择了一件事情,或是选择了往某个方向走,只不过你在上面做了足够多的努力,可能有一天运气到了,你恰好一直有准备,一切就这么发生了。
图片
“直到我学会跟自己聊天”
大家看到的我在舞台上的样子只是一小部分的我,就像一场演出、一首歌都有起落、渐进和高潮一样,我的生活不全是那些戏剧性的、肆意的、看起来“精神状态遥遥领先”的样子,它也会一地鸡毛。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深陷抑郁。人处于低谷的时候容易陷入自我怀疑:其他人为什么能那么坚强,而我现在那么弱?为什么别人在面对问题的时候这么乐观,然而我的脑子里面不停徘徊着的都是自己的缺点?为什么我一事无成?这些想法就像一个恶性循环,把自己套住了。
图片
冯海宁感性落泪。(图/《乐队的夏天 第三季》)
直到我学会跟自己聊天——不是自我批评,现在的人太擅长揪出自己的缺点了。我们对着镜子,想告诉自己的不能只有“我太胖”“我不够努力”“我现在的脸不够漂亮”“我干的这事儿真傻”……我尝试对着镜子说,“你今天想做什么呀?”,然后再告诉自己,“嗯,这是个好主意”。
直到我学会与自己交流,才知道自己真正的需求。以前,我可能会觉得只有在追求目标的时候自己才有成长,其实我们哪怕不去追求某个具体的目标,仅仅是去追求一些爱好,或者就是跟身边的人傻傻地待着,我们的大脑也能成长。
我们会越来越熟悉自己,越来越熟悉身边人的微动作、微表情,越来越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图片
(图/微博@Helen冯海宁)
有一些被公认为“没用”的东西,谁但凡在上面多留神了一下,我们就会觉得他是在浪费时间——我们的时间多么宝贵,当然要用在那些真正有价值的事情上。于是,越来越多的人无聊地过活,像完成生命的KPI一样按部就班,所产出的一切只够维持生存,没有活力,没有即兴。
可真正有价值的又是什么呢?每一个人在小时候都期盼自己能有一个好的学历,但谁在当时有想过:这份学历能给我们提供完美的一生吗?拿到了好学历就意味着掌握了智慧吗?如果我们能预知未来,知道了就算认真读书,考到一所好学校,也无法让自己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也无法给自己带来衣食无忧的生活,我们还愿意为之努力吗?如果只是为了这些阶段性的目标而往前走,却未必有时间往回推想一下这个目标的合理性、它是不是我们想要的,这多么无聊又麻木啊!
我们平时在意的,更多的是身体的营养,精神层面的营养常常被忽略了。我走出抑郁症之后,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如何去滋养自己的精神。
图片
“能够坦然放下的,
是那些已经体验够了的东西”
小时候会有别人告诉你,一些目标很重要。当你完成了这些目标以后,你发现自己还是很空虚。但是生孩子不一样,我的生活随着他的出现被填满了。
虽然对“无聊”嗤之以鼻,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有了孩子之后,我发现有部分无聊是要忍的,这是一个自我调整的过程。当一个人身上的责任突然变得很大,这种情况会促使他进行一种自我审视:像我这样不靠谱的人居然也能养活另一个人?审视过后或许就会自我肯定:原来我也不是一事无成。
图片
冯海宁在柏林的房间。(图/微博@Helen冯海宁)
如果我选择在20多岁还不够成熟的时候成为母亲,我不会像现在这样为自己的孩子做出这么多的所谓“牺牲”。而到了现在,我已经不再会有这种“牺牲感”了,因为对我来说这些已经不算什么了,在他出生之前,我觉得我活得已经足够了。
世界上大多数地方,我跟乐队一起巡演都去过了;该发的疯、该谈的恋爱,所有那些能玩儿的东西,也差不多都体验过了;不喜欢的工作和喜欢的工作都做过了;开过公司,也倒闭了……总之,没有什么让我觉得是不可以放下的。我已经玩够了,或者说我已经明白了,生孩子这个决定,为他放弃一些过去的我会做的事情,不会让我失去任何东西,而是推着我继续往前走一步,从一个只关注自我成长的人,变成一个有足够的能力辅助他人成长的人。
图片
冯海宁和她的猫。(图/微博@Helen冯海宁)
我们这代人的整个成长时期都比较“野”,自己的心境也好,外部的环境也好,没有那么多规矩。作为一个70后,而且是一个早年间就在北京玩乐队的人,我可能赶上了最好的时候。我6岁就到了美国,等我再回到北京的时候,在我面前的这个城市跟记忆中的相比就像另一个星球。
过去的经验不能左右现在的人,我很难给现在的年轻人提出什么建议,只是觉得,如果有些东西大环境不能提供,那就自己给自己。这就像舌头乐队唱的那样:“我们终究会成为铺路石,躺在路上或者被踩在脚下,摇滚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自己。”我还能幸运地走在这条路上,边铺路边走。
运营:鹿子芮;排版:段枚妤
图片
本文首发于《新周刊》总658期《野孩子》
原标题:最“玩儿命”的冯海宁:我们可不可以不无聊?
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