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宁静的夏天

立夏,是夏天的第一个节气。它像个穿绿裙的小姑娘,清新俏丽。倘若有人轻声唤“小夏,小夏”,她会不会,藏在树荫花影里浅浅笑?那青草味道的微凉夏风,莫非是她的芳踪留痕?
立夏有三候:一候蝼蝈鸣,二候蚯蚓出,三候王瓜生。此时草木葳蕤,青蛙鸣叫,潮湿的泥土里钻出蚯蚓,瓜蒌等植物也在藤架上攀援缠绕,努力生长。夏,愈加生机勃勃了。
江南立夏日颇为讲究,要以樱桃,青梅,麦子三样时鲜果粮祭祖,也有吃乌米饭,立夏蛋,秤人的习俗。据说吃了立夏蛋,秤重说吉利话,一个夏都可保平安。人们相信,须得有仪式感,才足以抵御长夏的暑热。
图片
花信最后一位使者荼蘼,开在立夏之前。诗人不伤春,春天过去了又何妨,看到晚春的荼醾和素馨花,在风雨中凋零,也无须感到遗憾。春花有春花的妩媚,夏叶有夏叶的清新,何不顺应时节,去领略不同的美。
立夏,天光晴好。诗人站在树荫下,看阳光在绿叶间跳跃。天蓝,叶绿,初夏的风,仍有一丝清凉。
过了荼醾与素馨,一春风雨欠追寻。
却从立夏晴多日,策杖闲来看绿阴。
——宋·王谌 《绝句》
诗人秦观也没有伤春之语。农历三月的最后一天,即立夏时节,诗人看见草木青翠,心生欢喜,写了一首诗。
春天的花秋天的果,季节循环交替,物种都有各自的生长轨迹,去生发去凋谢。痴心多情的世间男女,何必要为花儿的萎谢,春的落幕哀叹惋惜呢?树木葱茏,养眼养心,分明惹人喜爱啊。
春自去,夏自来。有诗人一样悦纳自然的平和心,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会变得生动。
节物相催各自新,痴心儿女挽留春。
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阴阴正可人。
——宋·秦观《三月晦日偶题》
当二十四番花信风止于谷雨,薰风就少了丝丝缕缕花儿的甜香。风里的草木清香味,仿佛在告诉人们,夏天来啦。
图片
然四季怎可少了花朵的装扮,立夏的花,蔷薇算一个。
人家的院墙,绿化隔离带,街市常常可以见到蔷薇。它一簇簇一朵朵,挤挤挨挨地开着。仰起被夏阳晒得粉红的小脸,从早到晚看着人间,不知疲倦。
每每,人从蔷薇丛下过,都要驻足。谁能不喜欢它蓬勃青春的美呢?
唐代诗人高骈的诗中,写到蔷薇,末句“满架蔷薇一院香”。蔷薇花开,人们就会轻吟这句诗,直至今日。
到了夏天,白天就变得长了。树木丰茂,绿荫清凉。亭台楼阁的倒影映在清澈池塘,宛如一幅流动的画。风儿吹拂水面,像是水晶珠帘轻轻晃动。清风送来凉意,也送来蔷薇的芬芳。
立夏的安宁和闲适,在绿荫下,在亭楼倒影里,在蔷薇花香中弥漫。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
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唐·高骈《山亭夏日》
立夏的花儿,芍药也来报到。芍药和牡丹一对姐妹花,都是慢性子。牡丹拖到晚春开,芍药要等到初夏,才显露芳容。
宋代诗人戴复古,在一个初夏的雨后,品酒,赏景。
图片
春天的明媚虽已消逝,夏天的清新依然悦目。樱桃红了,用来下酒正好。芍药也一朵一朵,开得娇艳。
诗的尾句“欲将芍药赠何人”,给整首诗的恬淡,添了一点活泼甚至调皮。
芍药是诗经里维士与女定情互赠的花儿,唐代诗人柳宗元也有诗句“愿致溱洧赠,悠悠南国人”。
故诗人赏芍药花,打趣它曾经的浪漫。从远古的郑国,及至宋代,芍药已演变为仅供观赏的花儿。
等闲过了一年春,雨后风光夏景新。
试把樱桃荐杯酒,欲将芍药赠何人。
——宋·戴复古《初夏》 
苏轼的初夏词,写了一位闺阁少女。
图片
夏天的国槐,枝叶繁茂如碧伞。柳树高耸,偶有蝉鸣,一声起落,良久,又闻一声。微风轻拂,绿纱窗下,沉香轻烟一缕缕飘散。
棋子落盘的声音,惊醒了睡梦中的少女,她移步走出闺房。细雨洗过的夏,庭院景物清凉透亮。夏风翻卷纤巧荷叶,石榴花正开,红艳似火。
少女纤纤素手,轻轻撩拨荷池。水珠晶莹,在荷叶上蹦跳,聚则成硕大圆珠,散则迸裂落入池中。
绿槐新蝉碧纱窗,小荷榴花纤纤手。苏轼的词,为初夏勾勒出一幅明净秀丽的水墨丹青。
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初入弦。
碧纱窗下水沈烟。棋声惊昼眠。
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
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
——宋·苏轼《阮郎归·初夏》
和李清照齐名的宋代诗人朱淑真,她的初夏诗,恬淡清幽。
图片
轩窗外,翠竹成林。夏风舞动竹影,绿意森森,凉意深深。傍晚,檐下双飞燕,啾啾鸣叫。春已远,海棠凋谢,柳絮飘尽。初夏,白昼渐长,天气渐热,困意时常扰人。
朱淑真才气不输易安,却没有易安的家世,也没有如赵明诚一般志同道合的爱人。她的婚姻不幸,诗词中有淡淡的愁绪和无言的孤寂。
竹摇清影罩幽窗,两两时禽噪夕阳。
谢却海棠飞尽絮,困人天气日初长。
——宋·朱淑真《初夏》
如果说,季节有气质,总觉得,春天活泼,夏天安静。春天俏美若花园,人们喜欢徜徉其中。夏天,它默默撑起碧绿华盖,为人遮挡骄阳。偶有蝉鸣,也并不聒噪,愈显出初夏的静幽。
有一首立夏诗,看到后两句“绿槐门巷南薰细,又听新蝉第一声”,不知为何,莫名地喜欢。
我想起小时候。初夏,阳光明亮,槐荫下的小村庄,风儿温柔穿过巷道。蝉声清越,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外婆的小园子,向日葵,紫茉莉,太阳花,黄花菜,枝叶鲜活蓬勃。外婆弯腰摘黄花菜,她擀好了面条,等着炒下饭菜。
那是多么美好宁静的夏天。
作者:童话。北方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