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明伟
中国的文人墨客留下很多关于鹤的诗词：“花暖青牛卧，松高白鹤眠”“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潇洒二白鹤，对之高兴清”“何人骑鹤来，仿佛吹笙侣”……而我一想到鹤，就想到丹顶鹤。那是“国宝”。
广东肇庆素有“小鸟新天堂”之美誉，肇庆星湖的丹顶鹤尤其出名，曾亮相广东省第十五届运动会开幕式、中央电视台“魅力中国城”等节目。2023年春天，一个从荧屏火到舞台的古风舞蹈节目《瑞鹤归》的推出，又让肇庆丹顶鹤“一鸣惊人”。
但在2003年以前，肇庆湿地公园是没有丹顶鹤在此筑巢而居、繁衍生息的。肇庆人经过了近20年的引种繁殖，助其“优生优育”，才让这里的丹顶鹤成为目前华南地区人工培育丹顶鹤数量较多的种群之一。
我来到肇庆星湖湿地公园养鹤基地，见到了年近七旬的肇庆“养鹤第一人”王杰，他与我分享了那段与丹顶鹤“共舞”的“激情燃烧”的岁月。
一
湿地公园里的丹顶鹤园区，真是一片“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的盛景。我们刚走近栅栏，一只编号为0606的丹顶鹤见到王杰，立即发出亲切的叫声，好像在热烈欢迎“主人”归来。王杰说，这里的每一只丹顶鹤他都熟悉，一听声音就能辨别出是哪只丹顶鹤。
2003年，肇庆市和齐齐哈尔市结为友好城市，肇庆市决定从东北引进丹顶鹤。当时王杰正在齐齐哈尔市龙沙动物园担任丹顶鹤养殖技术员。他1973年大学毕业后就在这里工作了。
得知需要携30只丹顶鹤“移民”南下时，其父母兄弟都坚决反对。但49岁的王杰还是被肇庆市委、市政府重视专业技术人才人的真诚所感动，最终带着30只丹顶鹤，和老婆一起南下来到了肇庆。
王杰笑称自己为“移民队长”。他先将30只“鹤宝宝”航空托运，然后自己和老婆带着一些简单家当坐客车、乘火车、搭飞机……花了两天多的时间才到达肇庆市端州区。
他还记得，2003年9月22日中午，肇庆市旅游局原副局长黄龙生亲自带着星湖旅游公司原经理徐永明等人专门到白云机场迎接他们。
第二年，初中毕业后的儿子也“移民”到肇庆读技校。
转眼19年过去了，如今，王杰的儿子也在肇庆找了份稳定工作，还娶了个本地媳妇，王杰的孙子都读小学了。而王杰带来的那30只丹顶鹤，也在肇庆湿地公园“安居”，繁衍为有70多只丹顶鹤的“大家庭”。
如今已两鬓斑白的王杰笑着说：“我从不后悔当初‘移民’的选择。”他一手建起的国内首个人工自然散养丹顶鹤基地，已成为中国第四个丹顶鹤科研基地，“北鸟南养”也成为是丹顶鹤人工养殖和生物多样性繁衍的一个重大突破。
二
将丹顶鹤从冰天雪地的东北“移民”到四季如春甚至可说是闷热潮湿的广东，并非易事。
王杰回忆说，当时很多丹顶鹤刚到肇庆就有些“中暑”，没有食欲，萎靡不振，无精打采。“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但丹顶鹤要在华南地区生存，就必须适应这里的环境。”王杰说，为了顺利实现“北鸟南养”，他这个“保健技师”责任重大，要解决饲养管理、野化驯化、疫病防治等一系列保健、保养的“瓶颈”问题。
“这就好像在四川狂吃辣椒也不会上火、但在广东一吃辣椒就会上火，要喝凉茶。”王杰说，丹顶鹤也会水土不服，它们在东北湿地有野生小鱼吃，到了广东之后，却只能吃切成片的大头鱼，一个月下来，王杰发现丹顶鹤有些营养不良，还易患胃肠疾病和呼吸系统疾病。
于是，王杰开始每顿饭都为每只鹤补充3两鱼苗，另加一味清凉解暑的“凉茶”。
在东北，这些丹顶鹤基本上都是圈养，但肇庆湿地公园有近1.6平方公里，王杰决定对它们采取半散养模式。
两个月后，“国宝”们终于慢慢适应了华南地区的气候，学会了在大树底下避暑，甚至会飞上树枝“睡午觉”，也不怕人了。
丹顶鹤从3岁半开始会进入性成熟期。“到了性成熟期，雄性鹤的荷尔蒙分泌就会很旺盛，眼睛发红，并发出强烈的求偶信息。”王杰笑着说，为了让丹顶鹤完成繁殖大事，他又当起了“月下老人”。这可是门技术活。
每年3月是丹顶鹤的发情期，王杰也进入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刻，几乎吃住都在鹤园，24小时处于工作状态。
王杰首先要为园中每一只丹顶鹤绘制一份详细的族谱，这能防止它们近亲繁殖。
白天，他要仔细观察哪几只丹顶鹤之间“来电”，光“来电”还不行，他还要考察这两只鹤之间是否“门当户对”。如果发现丹顶鹤中的“哥哥”和“妹妹”有亲密举动，他就会“棒打鸳鸯”，采取人工干预措施，把它们强制分开。
一旦发现两只鹤在“合理拍拖”，王杰就要将这对“情侣”鹤单独饲养，以免受到嫉妒、眼红的孤鹤攻击。“就跟男女青年相亲一样，我们要求配对的雄鹤和雌鹤年龄差距一般不超过3岁，这样更利于优生优育。”
三
对于配对成功的丹顶鹤，王杰更像照料自己的孩子一样日夜陪伴。他还要收集雄鹤的精液，放到显微镜下查看精子活跃度，据此调整鹤的食谱和生活环境。
有一年，王杰发现一只4岁的雌鹤一直不下蛋，并且有些“性冷淡”。在观察了两个月后，王杰通过对它的激素水平检测，发现它排卵异常。
于是，王杰开始对它进行药物治疗和食物调理，在2009年，这只雌鹤也终于产下一枚鹤蛋。如今，这只雌鹤已经陆续孵化出8只丹顶鹤，王师傅笑称它为“英雄鹤妈妈”。
王杰在丹顶鹤的繁育方面进行了大胆摸索创新。他在鹤园中陆续添置了孵化机、保温箱、抽湿机、显微镜等器材，采取亲鸟自然孵化与人工孵化相结合的方法，采用人工授精技术，增加鹤蛋的受精率。
有一次，因长时间下雨，鹤园湿度大，一只鹤蛋迟迟不能孵化。
眼见31天的孵化期快到了，心急如焚的王杰等不到半点动静，便决定为幼鹤“助产”——他把鹤蛋凿开一个小孔，小心翼翼地取走里面的黏液，最后终于帮助一只鹤宝宝破壳而出。但幼鹤格外虚弱，站都站不稳，王杰便把它放到保育箱中培育。
一个月过去，小鹤才终于可以站起来走路。
“我们模拟鹤蛋孵化的三个阶段，在每个阶段精准控制温度、湿度、通风条件，让幼鸟出壳过程和自然孵化条件基本一致，从而避免了鹤蛋在自然条件下繁育可能遇到的意外情况。”王杰说，“在没引进人工孵化技术之前，丹顶鹤的自然孵化率很低，每年只有1-2只丹顶鹤孵化成功。自从引进人工孵化技术后，每年能有5只以上丹顶鹤孵化成功，最多的一年，甚至有10只丹顶鹤诞生。”
王杰嘴里发出“咕咕咕”的声音时，丹顶鹤们会立即围上来和他“打招呼”。王杰说，这是他和丹顶鹤之间独特的语言——召唤“鹤宝宝”们进食、回巢，都有特殊的暗号。
他说：“很高兴看到这里的丹顶鹤现在身体都很好，它们甚至可以飞到1000多米高的空中呢。”
最让王杰欣慰的是，如今，鹤园具备生育功能的丹顶鹤已有10对以上，第四代丹顶鹤已经诞生。肇庆俨然已成丹顶鹤的“第二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