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寸头的女孩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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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年轻的女孩走进理发店,理了寸头。走出这一步,有人需要顶着理发师和旁人的不解、困惑和令人不悦的揣测,有人回家后还需要承受家人的怒火。
对于理寸头的女孩来说,寸头是一种双向的暗示。她们希望通过对发型的改造,能暗示自己是强硬、不可招惹的人,为自己腾挪出安全感。另一方面,对一部分留寸头的女孩来说,这种和女性气质反差感极强的发型,也提醒着自己要更加强硬而自信地去面对外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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剃寸头
坐在理发椅上,书晗跟理发师说,想理成寸头。 
理发师是一位40岁左右的女人,听言从镜子里转过头注视书晗的眼睛:“你真的想好了吗?” 在这家位于纽约法拉盛地区的华人理发店里,洗发水和护发精油的香气弥漫,书晗点了点头,黑色的中分长发披散在肩上,梳理得整齐。听了书晗的话,理发师给她系上围布,而后,抽出抽屉,从里面取了一把电推剪出来。 
正式开始前,理发师又问书晗:“你确定吗?” 
电推剪启动,发出快速震颤的声音。理发师找准书晗中间的发缝,从额前往脑后推,剃刀划过之处,乌发脱落。起初几十秒,书晗紧闭双眼,眉头微锁。感受到头发被电推剪从头皮上削去,她生出了一种难以讲述的刺激感。睁开眼睛的时候,头顶中前部,长发不到寸长,她伸手摸了摸,剃短了的头发软软的,“还挺舒服”。 
理发师轻轻拨弄剩余的长发,沿着头的左侧和右侧从前往后剃。在电推剪的震颤声中,书晗的一缕缕长发顺势掉落。 
一位约莫50岁的店员走过,看见理发师提着剃刀,正给书晗剃头。她赶紧上前几步,握住书晗脑袋右侧还未剃去的长发,皱着眉沉声问理发师:“你怎么敢给她剃?”书晗听到了,笑着对理发师说“没事”,示意对方继续。
剃刀不停,书晗最后的长发也剃了下来。那名中年店员拿着这束头发离去,在手中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把这捋长发放在了理发店内的置物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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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书晗录下剃寸头的过程
两三分钟后,长发全部落下。书晗看着镜中的自己,额头、耳后和后脑勺都没有了长发的遮挡。头部的轮廓和线条清晰可见,显得清爽利落。
即使终日与不同的发型需求打交道,面对一个女孩提出剃寸头的要求时,许多理发师还是会表现出不解或抗拒。
2020年,在广东读大二的周景奕到学校附近的理发店询问剃寸头的事,理发师笑着劝她:“有对象都得被你吓跑。”店里的顾客多是男学生,听到了两人对话,许多人转过头来看她。读他们的表情,周景奕意识到,一个女孩主动要剃寸头这件事,对他们来说似乎有些不可理解,甚至于有些可笑。
周景奕当时的男友也不鼓励她剃寸头,因为不会好看。于是,她暂时放下了剃寸头的想法,最后剪了个挂耳短发。后来她再去那家理发店修剪发型,理发师问她:“你不剃寸头了?”语气里带着戏谑。
2022年9月,周景奕考上北京一所高校的研究生。入学不久,她去修剪自己的一头短发,效果不理想,她动心起念:不如趁这个机会把寸头剃了。犹豫了几天,她在学校里遇到一个剃着寸头的女学生,她追上去,管女生要了联系方式。
那个女孩成了鼓励她踏出那一步的关键女士。剪寸头是不是需要完美的头型,头型不优秀的人剃寸头会不会不美观?周景奕问女孩。女孩鼓励她,不用担心这么多,找到了对的理发师,对方会替她理出好看的寸头。
在女孩的鼓励下,周景奕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家理发店,提出要剃个寸头。这一次,理发师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调侃她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只是说,自己没有给女生剃过寸头。周景奕却不担心,只觉得自己的意愿受到了基本的尊重。
几小时后,她从理发店出来,真的理了个寸头。她感觉畅快,终于完成了想做很久的事。
周景奕最初有剪寸头的想法,是在2019年大一暑假。那时候她看电视剧《长安十二时辰》,里面的女刺客“鱼肠”留着寸头,邪戾,狂野,浑身煞气,别样的气质吸引了周景奕。饰演鱼肠的演员李媛身材高挑,五官明丽英朗。在多部影视作品中,李媛以寸头或短发造型出演个性强烈、或大气或霸气的女性角色。那是周景奕第一次被女性的寸头造型“惊艳到”。到她读大三时,《异星灾变》开播,女主角mother兼具母亲的仁慈友爱和唤灵者的残酷与强大,也是寸头造型。在影视剧里,屡次被寸头造型的女性角色震撼,周景奕渐渐生出了剃寸头这辈子“总得来一次”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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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剃完寸头的周景奕
书晗剃寸头,相比之下具有更笃定的目的。她希望,能转变“女性不能留寸头”的刻板印象。
起初,她在互联网上留意到这一让她后来十分在意的看法。那是一篇流传于互联网的文章,一位女编辑讲述了自己的一段职业故事。当时,女编辑任职于一个主张包容年轻人多元个性的媒体。在为公众号一篇文章选封面时,她用了一张寸头发型女性的照片,图中,女主人公穿着黑色背心躺在葱绿的草地上,笑容闪亮,她看中图片中女主人公洒脱张扬的姿态,把这张图片推荐为封面。但是,一名男同事私聊她提建议:“考虑换个更有美感的吗,我是从数据的角度。”而后,女编辑陆续问了另外两名男性的意见,他们都委婉地表示,寸头的冲击力有点强,有些距离感。
听了这些建议,女编辑撤下了这张封面,但自己去剃了寸头。她说,这么做是因为想看看,为什么一个发型会跟“冲击感”“距离感”产生关联。书晗讲起这个故事时颇为感慨,表示自己受到触动,也想找机会身体力行地转变刻板印象,至少影响身边的人。2022年6月,她在网络上看到国内唐山烧烤店打人的新闻,觉得愤怒。她还记得,看视频的时候,她留意到男人揪住年轻女生的头发,借力拉拽女孩。书晗说,当时她想到,如果这个女孩是寸头,男人就没办法揪她的头发了。这成了直接的导火索,第二天,她到法拉盛的街上找了一家华人理发店,剃了寸头出来。
六月的法拉盛,书晗顶着刚剃好的寸头,走在街道上,感觉热风都是慵懒的。偶尔,她会感觉头后面空空的,再没有头发垂在肩上的感觉,伸手去撩拨,才意识到头发确实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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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的样子
剃完寸头后,周景奕很畅快,感觉终于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同学和朋友得知了这件事,说的多是夸赞和理解的话,觉得她很酷。室友还鼓励周景奕,多多把寸头的发型露出来。 
不过最开始,周景奕做不到,在外行走时,总会戴上卫衣的连帽。一方面,她感觉脖子还不适应失去长发庇护的状况。 10月的北京,已经秋凉。失去了长发的遮挡,秋风从后脖颈处直直灌入衣服里,不戴连帽的话,风凉透骨。另一方面,周景奕对于成为关注焦点,还有些胆怯。即使在室内,周景奕也会根据场合和面对的人群,决定要不要摘下帽子、露出寸头的造型。 
在宿舍,她会放松地摘下帽子。食堂人多,周景奕也会戴上帽子,避免吸引旁人的目光。 
如果是开组会,或是在小班课上,学生较少,老师年纪偏大,为了避免长辈过多关心,免去不必要的麻烦,周景奕就会戴帽子遮住寸头。
3个月后,寸头长成了小平头,周景奕觉得不算特别瞩目了,开组会时摘下了帽子。导师是一名五十多岁的男性,见了没戴帽子的周景奕,说的第一句评价是:“你看上去真精神啊。”周景奕觉得这是善意的,很是开心。 
在我们的四周,大环境对不同性别的气质、外在形象有个相对固定的想象,有时这种惯性会发展为刻板的规训。男性被期望展现出强大、自信、独立和理性的特质,而女性则被期望表现出柔弱、温柔、依赖性和情感化的形象。女生剃寸头,有时会被视为一种挑衅、挑战常识的举动。 
剃了寸头,周景奕跟家里人通了视频。见到周景奕的新发型,家人们显得有些崩溃。还有长辈跟她说“你怎么能干这种事?”“这种事只能干一次,把头发留起来。” 周景奕听了,心里不是滋味。 
挂了视频,周景奕的表妹私聊了她。表妹安慰她,长辈们展现出激烈的反对,跟大家所处的环境有关。她安慰周景奕:在老家,只有两种女人会剃寸头,一种是尼姑,一种是得重病的人,所以长辈们显得难以接受。 
家人的态度,还是给了周景奕压力。自那之后,和家人通视频时,周景奕都会留意穿着连帽衫,戴上帽子,只露出半边脸。2022年年底,周景奕从学校返乡,心情忐忑。好在,家人出于爱护彼此的原因,接纳了她的新发型,没再说什么。 
后来去见外公外婆时,周景奕怕吓到老人,一开始戴了一顶假发。但是假发套很紧,绷得头痛,没过多久,周景奕去见外公外婆时也不戴假发了。外婆看到寸头的她,说“大家都说你把头发剪得很短,你以后要留长一点,更像个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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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周景奕平头照
“要有个女生的样子”,是方遥从小听过最多的教导。
女生的样子,包括外貌、仪态甚至兴趣爱好等诸多细节。方遥的母亲,会一遍遍向她强调,坐姿要淑女,“哪个小姑娘和你一样,坐姿像个男人”。母亲口中“男人般的坐姿”,是指双腿叉开,人靠在沙发上。母亲还用类似的句式说过很多话,比如“哪个小姑娘和你一样,天天出去跟男生玩玩具枪”“人家小姑娘都穿裙子,你怎么天天穿个裤子”,诸如此类。
在方遥成长的过程中,母亲所做的,大多是努力地按照社会普遍的期待,塑造自己的女儿方遥。所以,当决定去剃寸头时,方遥料想过母亲发现后的反应。
2024年3月“龙抬头”,方遥正式剃了寸头。母亲见了,先是困惑,而后很快露出震惊和愤怒的神情。她快步从玄关走回客厅,怒吼:“你简直是疯了!哪个女的剪成这样,你还像个女的吗?”说着,她泪流满面,给方遥的父亲打电话控诉女儿的行径。
之后的三、四天,母亲都没有吃晚饭。
见母亲情绪激动,方遥没有后悔,也不接受母亲“赶紧买个假发戴”的要求。她剃寸头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思量两年后的决断。
初中之前,方遥觉得自己还没有区分男女的观念。她记得那时候爬树、爬山,骑着小伙伴的自行车横冲直撞,在小区里挖坑企图埋伏其他小伙伴,大家不分男女,玩得不亦乐乎。母亲总是要求她穿裙子出门,她不爱听,周末脱下校服,也会换上裤子装扮。穿裙子不方便玩,方遥也觉得,自己能决定自己穿什么。只是,有时候在外面碰到穿着精致的女孩子,会默默觉得自己“蛮土的”。
高中时,青春期的男孩女孩有了性别区分,人和人也因为性别分出了不同的气质。班里出现了会化妆的女生,据方遥所知,她们每天早起一小时化妆,聊天的话题大多是找男朋友、口红色号、粉底液之类的话题。方遥不会化妆,也对化妆不感兴趣,无法参与其中,既不知道不同的化妆品有什么用途,也觉得那些繁多的口红色号颜色都差不多。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方遥会琢磨自己的长相。她会在镜子前多停留一会,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睛不够大,脸不够小……自己五官不好看,又胖乎乎的,应该没有人会喜欢吧。”她想。好在,那时候家长、学校和同学都更强调,那是高考的关键期,高考备考具有绝对优先级,方遥把学习放在第一位,淡化了容貌上的焦虑。
2021年上大一,方遥开始努力将自己打扮好看。身边的女孩子都很精致,方遥也觉得,精致一点,或许更像个成年人,别人对自己的态度也会好些。方遥告诉自己,打扮好看,才更有心情去学习。
除了上课,方遥每天会花4个小时在网上学习化妆和穿搭教程。只要没有早八,方遥就会思考今天穿什么衣服,化什么妆。如果要出去玩,就会提前一天构思要穿哪件衣服,配什么饰品,做什么造型。出门前,涂完防晒、粉底、遮瑕、眼线、睫毛、腮红等,还要试衣服、配饰品、做发型。做发型要用到梳子、护发精油、卷发棒、皮筋、发卡等,花费半个多小时。那段时间,方遥每个月会花七八百块用在买衣服、饰品和化妆品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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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出门前,方遥试穿裙子
方遥身边的同学为“变美”做的努力更甚。班里有30多个女生,不化妆不打扮的只有三四个。有两个室友不吃晚饭攒钱买化妆品,如果有早八,她们会6点起床化妆,试衣服。
就这样过了一段日子,方遥发现,让自己变好看,似乎没有给自己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反而增添了种种违背她本意的麻烦与不便。穿上露肩颈的上衣,需要时常警惕走光和被偷拍。化妆出门后,她需要尽量不让自己出汗,以防妆花。买了很多饰品,却放得乱七八糟,还总担心弄丢。叮叮当当的耳夹,把耳朵夹得通红。
有一回,方遥跟朋友去外地玩,穿了裙子和小皮鞋,没走多少路就感觉皮鞋磨脚。旅游地有很多好吃的,因为脚痛,方遥也没有心思品尝。晚上回到酒店,已经累得合不拢眼,却还得卸完妆才能睡。与出行前想象的放松身心不同,方遥觉得很折磨,一心想结束旅程,赶紧回学校。
后来,她在社交媒体上刷到了“服美役”的概念,意识到原来“女性被要求美丽”是社会的规训。在“服美役”的概念里,所有只为他人欣赏服务的变美,只要自己不喜欢,都可以被视为不必要的。她还刷到过“女生寸头超爽小组”,看到有些女生通过不打扮、留寸头的方式反抗这种规训,走“脱美役之路”。她觉得醍醐灌顶,尝试跟身边的同学交流这种理念,但同学们觉得她想得太多,没有这么严重。方遥一边维持着之前的习惯,一边搜索“脱美役”相关的知识和理念。
正如毛拉·甘奇塔诺在《服美役:美是如何奴役和消费女性的》一书中所言,美正在变成一种义务,特别是对女性而言,她们必须不遗余力地证明自己的美。她们的价值似乎就在于此,她们不能变老,不能变胖,必须藏起不合标准的部分。女性花费了更多金钱、时间、情绪和精力,使自己“拿得出手”,使针对性别的评判和负担得到缓解,幻想以此得到更多的个人权力。她指出,这种想法和做法的正确性,十分可疑。而在历史上,从缠足到美容手术,从古至今的女性一直在身体建构上孜孜前行,成为审美客体的同时,自身并未收获什么好处,反而在健康上折损严重。
2022年3月的一天,方遥穿着一条裙子去图书馆学习,因为裙子没有口袋,方遥多拿了一个包,装些零碎的东西。那条裙子一路上给她带来的不便不仅于此。她坐下时踩到了裙摆,险些绊倒。学习时,方遥热得难受。她看到来图书馆的男生轻松利落,他们手持平板,从裤兜里掏出本子和笔,坐下就开始学了。而自己的长裙又热又难受,连个兜都没有,还差点将自己绊倒。
方遥走出图书馆,坐到湖边,开始思索:费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甚至还要忍受身体上的折磨,自己究竟得到了什么?“我将自己变成成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虚度光阴和金钱去追求他人的观赏性目光,享受这种被凝视的感觉。”方遥发现,自己为变美所做的一切似乎只是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大饼”。她不乐意这样。
2022年春天,方遥把过肩的长发剪成狼尾,丢掉了所有化妆品。剪了狼尾之后,在头发上花的时间明显减少。洗头快了很多,长发时,从洗头到吹干,大概要1个小时,狼尾只用30分钟。2023年夏天,方遥又剪了5厘米左右的短发,度过了一个清爽凉快的暑假。
这个长度的短发,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女生发型。在实习单位,也不乏把她认成男孩的人。一位奶奶看着方遥叫“小伙子”,带教老师提醒后,奶奶才反应过来她是女生。奶奶笑着摸方遥的头,说道“女娃娃留长发嘛,长发多好看啊,以后可不敢再剪了。”一起实习的同学投来注目礼,掩饰不住的惊讶与好奇。他们问方遥为什么要剪,方遥回答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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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方遥5厘米左右的短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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剃寸头,摆脱弱势姿态
剪短发后,方遥还会不时浏览“女生寸头超爽小组”的动态,里面的寸头女生给了她不小的精神支持。2024年3月龙抬头,方遥抱着隐隐的期待前往理发店,剃了毛寸。回家的路上,风吹过头皮,凉凉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方遥觉得自己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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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剃完寸头,方遥拍影子留念
不止一次,方遥明显感觉到,剃完寸头之后,男同学反而对自己更客气了。上门取件的快递员,本来是很急促、不耐烦地敲门,开门见到她的寸头之后,语调也一下子软下来。当自己一反从前,摆脱了女性的柔弱姿态,周围的人也更倾向于尊重自己。寸头可能改变了外部世界对自己的印象,但从内部,也提示着自己摆出强大与自信的姿态去应对外部世界的种种。
身体政治学认为,身体不仅是个人的生物实体,更是社会和政治权利的焦点。通过身体的直接参与和行动,可以挑战社会不公和权力结构。
书晗觉得寸头的自己很酷,浑身散发出一种不好惹的气场。当天晚上,她以寸头形象参加了好朋友的生日聚会。书晗那天处于经期,买卫生巾的时候,她生出了一种错位的感觉——好像刚要摆脱某种女性特质,又有一个无法摆脱的特质提醒她是一个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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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书晗剃完寸头当天的自拍
有了剃寸头的经历之后,书晗会不时通过改变身体外观,强调对自己身体的主权和控制,表达对自己身体和生活的权力,以及对外界规范和压迫的对抗。
2023年2月,中国的互联网上,一位染粉色头发的24岁女孩因发色遭遇恶意揣测和造谣,最后遭网暴,罹患抑郁症去世。书晗对此事很愤怒。那年3月妇女节,她挑染了粉色头发,表达对女孩的支援。
剃了寸头之后,周景奕的穿衣风格发生了明显改变。以前那些甜美风的衣服都不再穿了,她开始走中性的穿衣风格。周景奕说,寸头或短发,搭配中性风的穿搭,能够给她在公共场合更多的安全感。
青春期之后,周景奕就没怎么穿过裙子,因为穿裙子会让她感觉不安全。小学三年级,一天回家路上,突然出现一个骑三轮车的男人,他紧紧跟随周景奕,一直到小区门口,男人把车停下,看着周景奕进了小区。周景奕被吓坏了。
六年级时,一个平时比较热情的邻居叔叔跟周景奕玩闹,把手伸到她的脖颈。周景奕觉得很不适。从那之后,周景奕每次经过那个叔叔家门口,都会提前观察门是否开着,那个叔叔是否在家,如果他在家,周景奕就会疯狂跑过,到现在也是如此。
初三那年,爸爸朋友的儿子到家里做客,那个男人已经结婚生子,和周景奕的年龄差距很大。爸爸不在时,男人作出玩闹的样子,从背后紧紧抱住15岁的周景奕,周景奕挣脱不开。爸爸出现后,男人立马松手说“你家女儿都长这么大了。”周景奕心中啐道“你明知道我长大了,还对我搂搂抱抱,真恶心。”
大学时,周景奕跟男朋友出去,公交上有人意图猥亵,男朋友给挡了回去。有一次和好看的朋友出去玩,有男人上前搭讪朋友“小妹你好美,小妹我要娶你”。周景奕和朋友又恶心又害怕。
传统的性别规范将男性视为强势、支配和控制的角色,而将女性视为弱势、被动和需要保护的角色。男性被社会赋予了对女性身体和行为的控制权,这在家庭暴力、性骚扰和强奸等行为中得到体现。
激进女性主义者苏珊·布朗米勒在《违背我们的意愿》中写道,强奸即使没有发生,也已经实现了对女性心理健康和情感健康的最终影响,只要让女性知道她们总有被强奸的可能性就足够了。这种威胁对父权制是有益的,因为如果女性接受了一种自我保护的特殊负担,她们就会强化如下观念:她们“必须在恐惧中生活和行动——永远不能期望自己能实现男性的个人自由、独立和自信”。
外貌的塑造,为周景奕提供了某种安全感暗示。她至今相信,向男生形象靠近,被误会成男生,或许就能少一些窥视,少一些骚扰。
*应讲述者要求,文中人物信息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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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郭佳琦
编辑|温丽虹